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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我們之間──真的曾有過……有過……”
他知道她要問什麼,輕斂幽眸,低道:“有。”
晴天霹靂,是嗎?
她的表情,正在訴說這樣的訊息。
“那麼,我懷的孩子也是你的?”
這樣的語嫣是他不曾見過的,面容凝上千年寒霜,控訴的眼滿是悲恨。
“是。”
“唐逸農,你真該死!”她恨恨地咒罵出聲,淚水似決了堤的直落,一掌又想向他揮去。
他一手扣住她,口吻滿是悲戚:“我高估了自己,你甚至不曾問我緣由。”他還以為,她會給他解釋的機會,問完再來質疑……呵,他真是人看得起自己了,她根本從一開始就鄙視他到底,全然否決了他。
“我還需要再問什麼?你人面獸心的行徑嗎?不必了,唐逸農!我現在只想將你千刀萬剮!”
“所以,我也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是不是呢?”
不甘呀!她曾用那麼純稚的柔情對待過他,教他如何相信,一切早已隨風而逝,春過無痕?
他不甘就這麼含恨放手!
心緒翻湧下,他深擁住她,俯下頭狂切地印上她的唇──怎麼能忘?她怎麼能忘?他們曾如此溫存相依呀!
語嫣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麼。這該殺一萬次的傢伙,竟又故技重施地羞辱她!
想也沒想,她用力往他下唇一咬!
唐逸農驚痛地放開了她。
口中有血腥味,卻比不上心頭泣血狂痛的萬分之一。
他淡淡地笑了,分不清往下滑的是他的血還是淚。“如果我告訴你,會與你發生肌膚之親,是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你也不會相信我,是吧?”
“胡扯!我寧死也不會讓你碰我一根寒毛!”
“是嗎?好一個貞節烈女。”他狂笑出聲,聲聲淒切。“隨你愛信不信,這就是事實,我不曾強迫過你,若不是那晚你主動,我們今天不會演變成如此!”
“住口、住口!唐逸農,你好卑劣,這種扭曲事實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不怕不得好死嗎?”他簡直無恥至極!
“不得好死?”他淡諷道。他現在已經萬劫不復了,那管得了死這回事?“問問你自己的心,給我一句話,我,以及你腹中的胎兒,對你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有,當然有!你讓我嘗到了最惟心的恨,還有永遠也洗刷不掉的屈辱!唐逸農,我恨你,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
唐逸農心下一驚,她決絕的話語令他心生不祥──果然!
語嫣飛快奔至銅鏡前,執起利剪,一口氣往心口上刺!
他的心跳幾乎要停止,魂飛魄散地沖向她,阻止她瘋狂的行徑。“你瘋了!桑語嫣!”
“對,我是瘋了!與其活著蒙受屈辱,我寧可一死了之,也無法忍受自己一身的骯髒污穢──”
啪!
這一掌,換他來打醒她!
他打她,不僅為他,也為了她。
“讓我碰過叫骯髒污穢,是嗎?桑語嫣,我會永遠記住你這句話!”人生至悲也莫過於此,他豁出去了,好,既然如此,罪魁禍首是我,你若真想解脫,應該是一刀狠狠往我心口上刺,糟踢自己算什麼?你就算死了,也改變不了我是你唯一的男人的事實!”
一刀往他心口刺,是嗎?
她仰起頭,唐逸農就這樣直勾勾地瞅住她,等她下手。
她不斷告訴自己:她恨他、她恨他……今天她就是殺他一萬遍,他都死不足惜,但是為什麼她這一刀就是刺不下去?
“你滾開、滾開──”她崩塌地大喊,痛恨自己的心軟!
難道,真如他所言,她是心甘情願與他……不,絕不可能!她才不像他說的這樣yin盪!
他的心已經死了。留住孩子,究竟是幸抑或不幸?他再也無法分辨。
“你怎麼這麼說!”唐逸幽不苟同地道:“那是你的親骨肉呀!”
“是的,就因為是我的親骨肉,所以註定了是一樁錯誤,如果孩子是你的,今天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別這麼想,逸農!給她一些時間吧,嫣兒只是一時受不了刺激,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她會想通的。”
“是嗎?”他給她的時間還不夠多嗎?從幼時到年長,從她萬念俱灰到失憶,再從失憶到找回所有……他足足給了她大半輩子,夠久了!
“別再自欺欺人了,事實是什麼,我們心裡有數。她不可能真心地接納這個孩子,就像她永遠不可能接受我一樣。”
“怎會這樣?你沒跟她說清楚嗎?”
“說了,她不信。”並且否定了他的人格,當他是禽獸敗類。
他還能再說什麼呢?她從一開始就扭曲了他,說得再多,也只會更讓她唾棄自己罷了,他何苦自取其辱?
唐逸農崩潰似地抱住自己的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一句話。
第九章
“什麼?”唐逸幽驚跳起來,以為他聽錯了。“嫣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幽哥,請你成全我。”語嫣神情木然,語氣卻是堅決的。
“那是你的孩子呀,你忍心嗎?”他不相信語嫣會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她必定是一時衝動。
沒錯,是她的孩子可是“他”的存在也同時代表著曾烙在她身上的污點。留下“他”,只會一再提醒她,自己所遭受過的難堪與屈辱,這樣的日子,她過不下去。
兩行清淚流了下來。“我很痛苦,幽哥,請你幫我。”語嫣哀求道。
“幫你什麼?謀害我未出世的小侄兒?”他瘋了才會答應她!
想他唐逸幽,一生行醫濟世,連畜牲都不曾殺害,更別提是他的親侄子。
“我不能要他。”語嫣再一次申明,意念是前所末有的決然。
“如果我不呢?”依嫣兒剛烈的性子,他擔心……果然!
她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會和“他”同歸於荊”
“嫣兒,別衝動!你會後悔的。”當有一天,她想起一切時,她絕對會悔恨欲死!
“我要是留下“他”,我才會後悔一輩子!”她逐漸激動起來。“要我留下一個我永遠無法去愛的孩子,對“他”就好嗎?我甚至覺得“他”的存在是一種罪惡……”
“嫣兒!”他倒抽了口氣。“你怎會……”
“對,我是個壞母親,“他”根本就不該來當我的孩子,求求你,幽哥,讓我們都解脫吧!”
“不,我不能──”逸農若聽到這番話,將會是如何痛心啊!
“你就依了她吧!大哥。”另一道聲音幽幽傳來。
“逸農?”唐逸幽微愕地喊道。他在那邊站多久了?
語嫣怔怔地望向他,說不出再見到他,心中是何滋味。
恨嗎?他的神情看來好憔悴,滿是滄桑。一時間,她覺得心好酸……“連孩子的娘都不要“他”了,你這個當叔伯的人在心疼什麼呢?成全她吧,大哥。”心早就支離破碎,要痛就一次痛到底吧!
“你胡說什麼!”唐逸幽怨斥。“嫣兒衝動,你也跟著她意氣用事嗎?”
“你以為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他悲哀地回道,神情無盡淒涼。“一個不被祝福的生命,本就理當結束,不然我還能怎麼辦?跪在她面前聲淚俱下地求她嗎?呵,我不以為那有用。”
一字一句,道盡了埋藏在靈魂深處的哀愴。
早在她一心自戕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覺悟,語嫣會做下這樣的決定,他並不意外,若真要說有什麼差別,就是心口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反正是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真有痛,也該麻木了。
“你是認真的?你捨得?”他看得出來,唐逸農不是在賭氣。
“她高興就好。我連命都交到她手上去了,再多一條未成形的小生命又如何?
我已經無所謂了。”唐逸農目光定在某個定點,從頭到尾不曾迎視她。
這話等於──哀莫大於心死。
不知怎地,他幽絕的語調,竟狠狠揪疼了語嫣的心。
唐逸幽回首看她。“你還是沒知沒覺嗎?”
語嫣別過頭,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唐逸展自嘲地扯了下唇色,輕瞥她一眼。“怎麼樣?我也加入了扼殺自己骨肉的行列,後半輩子是快活不了了,這樣是否能稱了你的心,讓你有一絲絲的快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