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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尋點頭,“總算你還沒笨到家。”

    他轉向樵夫道:“這位大哥,你好好將我送到鎮上,待我朋友過來,必定重重回報。”

    樵夫憨笑道:“不用了。姑娘給我們的那柄劍便已很好。”

    蕭尋點頭,猛地悟過來,忙摸向自己身側時,卻只剩了玉笛,沒了寶劍。他駭然道:“小白狐,你把我寶劍送人了?”

    歡顏握著竹筒走過來,垂眸撥弄著裡面的東西,說道:“是啊,我要僱車送你去附近鎮上買藥,可你身上沒啥值錢的。給他們笛子和佩劍挑,他們說那劍砍柴挺利落,便給他們了。”

    蕭尋叫道:“喂,我那是上古名劍,連劍柄都是萬年不朽的古木所制,你送他們砍……砍柴?”

    歡顏輕描淡寫道:“若你死了,人都在荒野里和糙木同朽了,留著柄不朽的劍給誰用?”

    蕭尋氣噎,然後看向歡顏從竹筒里拿出來的東西,立時抽了口涼氣。

    竟是條白底彩紋的大蜘蛛,足有雞蛋大小,正瞪著眼邪惡地擺著頭。  

    歡顏撩起他腳上的被子,幾乎是粗暴地扯開他的襪子,便讓那蜘蛛咬上他的腳趾頭。

    蕭尋驚叫:“喂,那蜘蛛好像有毒!”

    歡顏眉目不動,淡淡道:“沒你身上的毒厲害。昨夜我好容易引來兩隻,用它們的毒性來克制你身上的毒性,瞧著還算有效。我原以為你會死在半路上。”

    蕭尋看著興致勃勃咬著他的蜘蛛,雖是全無知覺,亦已是滿額的冷汗,喃喃道:“你……你真是狐妖吧?”

    “我不是狐妖。”

    歡顏答著,看那蜘蛛身上的白底漸漸轉暗,最後淹沒了彩色的花紋,才吐了口氣,將那蜘蛛放回竹筒,隨手用塊手帕包了,也不蓋蓋子,便塞入袖中。

    樵夫定定地看著歡顏,眼裡更有說不出的敬畏。想來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歡顏這樣的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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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記舊相逢,淡煙微月中(七)  

    若是看到她這樣的行止還敢存非禮之念,或打算賣她去青樓,吃上幾顆熊心豹子膽都不夠。

    蕭尋道:“那蜘蛛……你不放了嗎?”

    歡顏道:“這蜘蛛身上有了你身上的劇毒了,若是放了,以後咬了人,只怕尋常的大夫都治不了了!”

    樵夫忙道:“不錯,不錯,放不得,放不得!我們還得在山裡砍柴呢!”

    蕭尋道:“可你放在自己身上,不怕它咬你嗎?”

    歡顏愁道:“我怕呀!我只在山中找了些驅毒蟲的尋常糙藥塗在身上,未必有用。可我不知拿這些蜘蛛怎麼辦。”

    蕭尋道:“不然索性捏死它們算了吧!”

    歡顏道:“我只學過救人,沒學過殺生。”

    蕭尋半晌無語,卻覺被蜘蛛咬過的地方越發地麻癢,全身的腫脹感越發強烈,喃喃道:“是不是腫得更厲害了?”

    樵夫已經喝不下水,很肯定地向他點了點頭。  

    歡顏上了車,抱著膝坐在他旁邊,蹙了她秀美的眉發呆。

    她的袖子正垂在蕭尋的手邊,卻無法給蕭尋帶來半絲綺念。明明雙手已經失了知覺,他總像感覺到她的袖子裡有什麼在動呀動,隨時要鑽出來咬上他幾下。

    蕭尋透不過氣來,艱難地說道:“喂,小白狐,你能不能把你的袖子拿遠些?”

    歡顏往她袖中掏了一掏,片刻後掏出條極大的蜈蚣來,說道:“我昨夜明明熏了藥糙引蜘蛛的,誰知引來了這個。書上沒記載過它的毒性能不能克制你所中的陰涼之毒,但我想了許久,總覺得也該是相剋的才對。要不,咱們試試?”

    纖白如玉的細巧手指捏著那條張牙舞爪的絕大蜈蚣,不緊不慢地湊到蕭尋的脖頸間。

    蕭尋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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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些神智時,蕭尋只覺周身滾燙,鼻間儘是氤氳的藥味,似正被人扔在藥罐里活活地煮著。

    蕭尋幾乎立刻就想起暈過去前湊來的大蜈蚣,立刻就想到那隻小白狐千奇百怪的療毒法子,未待睜眼便驚叫著跳起來。  

    旁邊有人驚呼,伴著水桶碎裂、水流嘩啦傾地的聲音。

    蕭尋踉踉蹌蹌地穩住身形,才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家客棧,兩個小二模樣的人正站到牆角邊驚惶地望著他。

    屋中已是水漫金山,浴桶的碎片飛得四處都是,一些叫不出名的藥糙飄在水上,也有些粘在他身上。

    他定定神,才覺身上的腫脹已消了大半,連手足間都開始恢復力道,才能一驚之下生生地擊碎了這隻浴桶。

    小白狐並沒拿鍋煮他,應該只是在用藥浴給他解毒吧?

    可他把浴桶都給打爛了……

    正遲疑時,房門開了,歡顏浴著陽光站著,白衣亮得晃眼,看不清她的容貌神色。但聽她輕鬆地說道:“看來恢復得不錯,力氣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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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記舊相逢,淡煙微月中(八)

    蕭尋見自己只穿著底|褲,不免尷尬,忙到床邊去尋衣袍,卻哪裡找得到?

    歡顏已小心踩著屋裡沒有積水的地方走進來,仔細地打量著他,仿佛打量著自己的傑作般滿是審視。  

    她道:“若是按這個療法來,再有兩天便可除盡餘毒了。不過……咱們換個治法可好?”

    蕭尋顧不得問她為什麼要換個治法,翻著床上衾被鬱悶地問道:“我的衣袍呢?”

    歡顏道:“又髒又破,早就扔了。”

    蕭尋問:“那我穿什麼?”

    歡顏道:“等我治好你還有錢剩時,你自己讓人去買一套罷。”

    蕭尋想起她沒錢僱人送掉了他的寶劍,剛想問她哪來的錢時,脫口而出時卻在問道:“我的玉笛呢?”

    “當了!”

    歡顏從袖中取出一張當票,遞到他跟前,“我瞧著那玉還行,可當鋪老闆非說是破石頭,當了五十兩。買藥已經用去三十多兩了,又買了套我自己穿的衣袍,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你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當麼?”

    蕭尋身上除了條底|褲再一無所有,她審視他的目光讓他疑心她是不是估量著他值多少錢,能不能把他也給當了。  

    他終於坐倒在床沿,無力地說道:“沒有了……不過,我手下很快會找來,那時便有銀子了……”

    歡顏便點頭,“想來你手下會帶來你的行囊。那就不用買了,橫豎你得養著,不用出門。”

    歡顏說著,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蕭尋不顧小二正在一旁清理碎屑污水,濕淋淋的身子便鑽入棉被中,捏著當票哀嘆:“五十兩!大小姐,你怎不去試試,五千兩能不能買個這樣的笛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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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尋的手下,只怕也沒法在這不起眼的小鎮客棧里找到光溜溜連件衣服都沒有的蕭尋。既然身體漸復,他當然也不肯終日窩在衾被裡發霉,到底讓小二隻在房錢上扣出錢來,先去買了套布衫來,至少可以出門給部屬留下點訊息了。——幸虧歡顏預交了十日房錢,暫時不用擔心被人掃地出門。

    歡顏住在他隔壁的房間,買了百來種藥在房中,每天早晚便丟出去一包讓小二煎給蕭尋服用。蕭尋服了,卻腹瀉不止,一夜起來二三十次,第二天軟在床上幾乎不能動彈。  

    竟比給毒蜘蛛咬後那般全身腫脹還要無力。

    歡顏每天四五次過來診脈,不過問問他的病況,便照舊回到自己房中,閉門不出,連一天三頓的飯菜都讓小二放在門口。蕭尋留心察看時,她竟有一半的時候根本沒取食過。便是拿進去的,吃得也很少,再不知終日把自己關在屋裡做什麼。

    眼看著已是第四日,蕭尋不但全身腫脹盡消,連原來的那點肉都瘦幹了,卻快露出骨瘦如柴的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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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記舊相逢,淡煙微月中(九)

    歡顏再來給他診脈時,他禁不住苦笑著問:“小白狐,你不是說,我不過兩三天便能恢復了嗎?這是鬧的哪樁?”

    歡顏道:“若用原來的療法,這時早該好了。只是我想試試別的藥能不能解這毒,不想會這樣鬧肚子。待我再想想,明天再換幾味藥,輔以針灸治著試試。”

    蕭尋猛地悟出她的意思,登時惱怒,“你在拿我試藥?你把我當成你養的阿黃和小白了?”  

    歡顏怔了怔,說道:“之前我不是說過了,要換一種療法試試嗎?你並沒有拒絕。”

    蕭尋冷笑道:“我只聽說大夫們想方設法讓病人痊癒得更快些,還沒聽說有大夫拿還未痊癒的病人試藥的!”

    歡顏見他眉目冷厲,聲音便低了下來:“我很少遇到有人中這樣的毒,自然要試一試。既然你不願意,那便算了。”

    蕭尋怒道:“我當然不願意。你去問問天下所有的病人,有誰願意遇到你這樣的大夫!”

    歡顏便不再說話,垂了頭慢慢走了出去。

    自從受了杖刑,她本就清瘦了許多,本來在慈恩寺中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應,許知言、淨德大師等人又常過去好言開解,如今流落在外,再無人管她,越性連飯都懶得吃,身形更是纖薄如紙。

    蕭尋不解其緣由,但見她出門時寥落清寂,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立時開始後悔不該和她較真。

    想來只是個認真的醫者,太專注於鑽研醫道而已,並非有心為難他,更不曉得他身份尊貴,他又何必大動雷霆?

    何況若不是正好巧遇她會解毒,只怕他早已中毒而亡,在東山腳下與糙木同朽了。  

    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咆哮,著實萬萬不該。

    蕭尋思量著,正要起身去找那隻至今沒細問姓名來歷的小白狐道歉時,那廂小二敲響了房門。

    “那位女客官留下了這幾包藥,說早晚服用,兩三天便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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