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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人的炸聲連聲響起,黃塵之外,更添滾滾濃煙,迅速瀰漫開來,恰將奔到近前的狄軍前鋒裹住。
蕭尋見狀,忙撥轉馬頭,忙高聲通知部屬:“先撤……”
一群人忙向後撤去。
但南方亦有不明兵馬奔襲而來;加上未被濃煙影響到的前鋒騎兵,依然繞開煙霧往這邊衝殺而來。
蕭尋問道:“這東東還有嗎?”
歡顏忙道:“有,有二十幾個呢!聽說你太招人嫌,被很多人追殺,我都帶來了……”
“……給我。”
歡顏急忙遞過去。
蕭尋窺著有人沖近,甩手便擲兩枚出去,卻比歡顏擲得又遠又准,盡在人堆里炸開。雖不能傷人,但也能令他們行動速度大大減緩;煙霧之中,弓箭也失了效用。如此這般,居然漸漸拉遠了他們和敵人的距離。
蕭尋得空還在問道:“歡顏,不是叫七步見閻羅嗎?改進了?”
歡顏道:“春天那次用的時候,你不是說叫百步叫閻羅可以多拖延些時候?”
蕭尋默了,然後道:“嗯,其實差不多。”
歡顏道:“百步的話,可以和你在這紅塵俗世多呆一會兒。”
蕭尋便道:“小白狐,謝謝你。”
歡顏奇道:“謝我做什麼?都用完了吧?還是得被人砍死。”
蕭尋道:“我謝謝上天讓我遇到你,我也謝謝我的小白狐,終於讓我覺得死而無憾。”
歡顏啐道:“這時候還不忘甜言蜜語,我可討厭你了!”
她這般說著,卻緊緊抱住他,將面頰貼住他的後背,傾聽他激烈的心跳。
不錯,也許她也該謝謝上天。
這一刻,她居然也覺得,如此攜手同赴黃泉,的確沒什麼好遺憾的。
這時,後方喊殺聲更甚,而原來候著濃煙漸散疾奔過來的狄兵也開始向後方張望,甚至有撥轉馬頭的……
蕭尋再不知是福是禍,急問道:“怎麼回事?”
早有眼尖的奔到稍遠處濃煙淺淡的地方眺望,然後驚喜道:“好像是接應我們的騎兵來了!”
又有人道:“不對,好像不是咱們蜀兵……”
“我看到了咱們陳將軍的大旗!”
“為什麼我看到的是吳國臨邛王的帥旗!”
“臨邛王!開什麼玩笑,他們正巴不得我們和狄人斗個兩敗俱傷呢!”
“可你們看那旗,那顏色,那字……慕容!是慕容啟親自率的兵!”
算算時間,蜀國前來接應的騎兵的確該到了。
可吳國的慕容啟,怎會出現在閔西?!
濃煙漸散,黃塵之中,只見刀光交錯,血光沖天,兵刃交擊聲與廝殺慘叫聲融作一片……
往年荒涼貧瘠的土地,來年當會格外肥沃。
無數的血肉,正為隔年的青糙提供著足夠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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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史書這樣記載這段歷史:嘉文元年,吳蜀合軍於譙明山西大敗狄軍,斬首六萬。閔西居峌王膝行跪迎蜀太子及臨邛王,遞罪己書、請降表。蜀太子蕭尋斬左相金柬及諸逆臣,臨邛王於譙明山勒碑而還。北狄經此一役,十數年不敢南窺。
對於歡顏而言,後面的混亂局勢實在太過複雜了。
讓她欣慰並興奮的是,他們得救了。
在最危急的關頭,不但蜀國的救兵趕到,連慕容啟都親自領兵趕到了閔西。各自領兵行進途中,雙方斥候哨探時發現彼此,交流後發現目的一致,雙方主將立刻相見,議定合兵向北。
狄軍人數也不少,但和蕭尋出其不意被襲一樣,他們同樣沒料到慕容啟會突然出現,還與蜀國合兵,立時大敗。
據臨邛王說,是部將不慎,把閔東狄兵放了過來,他自愧失職,好生過意不去,故而親自領兵過來殲滅閔東所部。
既然合兵大敗了狄軍,太子也安然救回,也便無人再去追究他此話真假,同時發自內心地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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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的事塵埃落定,歡顏和蕭尋返回蜀國,在蜀國境內的驛館休息時,她臥在床上待睡不睡時,才恍然里鑽出個大悟來。
她向蕭尋道:“還是知言對我好。聽說他原來很樂意除掉你,必是因為我來了,怕我卷進來送了命,才令慕容啟出兵相救。”
蕭尋瞅了她一眼,說道:“不對吧?我已打聽得明明白白,臨邛王是因為慕容皇后的一封緊急密信才出的兵,新繼位的嘉文皇帝根本沒下過旨啊!”
“啊,皇后!”歡顏沉吟道,“這可奇了,她對我雖好,可我看得出,她並不喜歡我。她為什麼救我?”蕭尋沒有回答。
但他想,他明白慕容雪為什麼救歡顏。
她手段再狠辣再高超,不過是和他一樣的痴心之人。他在宮變之日可以救許知言,她也便有足夠的理由救歡顏。
不錯,歡顏是她最大的隱患和敵手,不但可能搶奪她的夫婿,還可能搶奪她的愛子。
她不想留著歡顏。但以許知言的機警,以歡顏的醫術,想不動聲色害死她真的很難。
而且,被識破的後果她承擔不起。
那麼她只有把歡顏送走了。
只要送到蕭尋身邊,蕭尋怎麼著都會看住她,絕對不會再放她到吳都來爭奪她的夫婿。
可如果人是她親自安排送走的,許知言又清楚是她安排著送走的,她便不能讓歡顏出事。
若歡顏因此而死,許知言傷痛之餘,必會怨恨慕容雪。
縱然利害攸關,不會動搖她皇后的寶座,她從此也將不可能再得到夫婿的寵愛和歡心。
所以,她只能請父親出面救人。
臨邛王無權調動兵馬回國,但完全可以藉口狄兵突破自己防線追往閔西。
許知言深愛歡顏,卻始終一無動作,想來早就料定了慕容雪必會有所行動。
這等城府和心機……
蕭尋只覺懷中抱著歡顏都不是很安心,窺著歡顏已經開始擁著棉被打盹,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便問道:“歡顏,你還喜歡許知言嗎?”
“喜歡。”
“……”
“他是窗前的白月光,比任何人都孤潔美麗,我當然喜歡。”
蕭尋吸氣,“那我呢?”
“也喜歡。”
“我是什麼?”
“床上的大棉被。”
蕭尋備感屈。辱,“棉……棉被……”
可歡顏絲毫沒覺得這是對他的羞。辱。
這邊疆的驛館,可真是冷啊!
她貪戀地看著他總是溫暖異常的身體,說道:“冬天想抱著,夏天想踹走……”
蕭尋聞言,抬腳便往外走。
歡顏瞌睡跑了一半,忙跳下床問:“你去哪裡?”
“去求老天爺,從此年年歲歲,別再有夏天!”
“哎,別走啊……夏天你別當拿棉被了!”
蕭尋便轉頭看向她:“那我夏天當什麼?”
“當……當涼蓆吧!”歡顏笑盈盈地看著他,“冬天當棉被,夏天當涼蓆。”
蕭尋的臉色忽然間詭異起來,“你是說,讓我冬天睡你上面,夏天睡你下面?”
歡顏瞠目結舌,“啊?”
“就是這樣!”
蕭尋大笑,反身將她壓住。
“喂!你……”
唇被溫柔地堵住,歡顏再也說不出話來,卻覺大是鬱悶。
哎,她到底比喻錯了!
天底下有這麼重的棉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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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我叫木槿,蕭木槿。
據說母后歡顏很嫌棄我這名字,說太土了。
可父皇蕭尋說,這名字好,極好,比歡顏那等直白的名字更要喻意深刻。
他說他們是在吳蜀與北漠交界的丹柘原撿到了我。那是個好地方,也是父皇和母后初遇的地方。
那時,父皇九個月,母后……好像母后娘親的肚子裡。
不過父皇堅持認為這是他和母親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註定了他們一生一世的緣分。這樣上天註定的要緊地方,撿到的嬰兒當然也註定了和他們都有緣。
我當時被放在一個水碧色的襁褓里,靜靜地躺在木槿花下。母后高高興興地去採花,差點一腳踩在我臉上,把我臉給踩花了。
父皇身手很好,來不及抱起我,就把母后給抱起來了。然後兩個人一起蹲下來研究我。
即便那時候,我也沒什麼值得研究吧?
我從小就沒有父皇和母后那等秀逸如神仙般的品貌,鼻子有點塌,臉圓得跟繡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只是看人時愣愣的,看著沒什麼精神。
母后便說我的眼睛不好看,可父皇卻說我最美的就是眼睛。
他說我的眼睛從小就美,美極了,和母后一樣呆呆的,傻傻的,木得可愛!
我暗暗懷疑過父皇的眼光。也許他認為和母后相像的,就都是美的,所以才會認為我的眼睛美。
於是,我可以懂得,父皇和母后對於我名字的理解為什麼差異這樣大了。
母后沒覺得木有什麼好,父皇卻覺得木頭木腦的樣子很美,何況我又是在木槿花下撿到的,木槿二字再合適再深刻不過了。
父皇和母后一直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有人謠言母后生不出,但又有人謠言說是父皇的問題,因為根據另一則據說被證實過的謠言說,吳國現在那個小太子,就是母后親生的。
我很不明白母后為什麼會替吳國的皇帝生孩子,而不是替父皇生孩子。
我悄悄問父皇時,他看到母后不在,也就悄悄告訴我,母后跟個木頭似的,他怕她為他生個木頭出來,索性不要她生了。
可是,父皇不是就喜歡我呆呆的跟木頭似的模樣麼?
後來,我才聽輕凰姑姑說起,母后生第一胎時曾經大出血,差點送了命;父皇問過很多太醫,母后的體質不大好,再次生育可能還會大出血。父皇權衡後,認為自己弟弟很多,侄兒更多,從侄兒挑個最聰明的過繼為太子,比讓母后冒險生一堆兒子出來挑選更安全更可靠更省心更高枕無憂,於是就不讓母后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