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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花忙道:“公子息怒!輕凰姐姐大約也是聽到許多人提過這事才會這樣說吧?歡顏雖輕浮了些,可到底是二哥調教出來的人,未必會如此不堪。”
蕭尋目注她許久,柔緩了聲音,輕嘆道:“公主深居閨閣,哪懂世情險惡?若是有心人刻意散布謠言,所謂三人成虎,眾口爍金,便是親生母親都會疑心自己的兒女,何況別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歡顏姑娘既比常人出眾,牆倒眾人推也是意料中事。”
聆花靜默片刻,向他盈盈一拜,“公子所言有理,聆花受教!歡顏與我情同姐妹,我相信她絕不會做出那等沒有廉恥的事。”
夏輕凰嘆息,已是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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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正走向萬卷樓時,忽有小丫頭匆匆跑來,說道:“歡顏姐姐,殿下傳話,讓你到玉蕊亭賞杏花呢!”
歡顏納悶,“什麼時候杏花開了?”
小丫頭微微笑著搖頭,也是一臉迷惘。
歡顏遂將藥箱交給小丫頭送回萬卷樓,自己一徑走往玉蕊亭。
亭中,一人素衣翩飄,獨立於蕭蕭冷風裡,對著前方那片杏林出神欞。
歡顏走過去,問道:“二殿下,你怎麼站在這裡?風大,你又正用著藥,著了涼可能會影響療效。”
許知言循聲摸過去,已握住她的手,說道:“沒事,吹會兒風,正好讓頭腦也冷靜冷靜。”
歡顏微笑道:“還在為剛才那事生氣?其實我根本沒放心上,你也犯不著動氣,更犯不著大開殺戒。”
許知言彎了彎唇,悠悠道:“我不動氣,我只是立立規矩。有些人還沒弄清這府里的主人是誰。”
歡顏笑道:“你多心了。他們並不敢對你不敬。”
許知言道:“對你不敬也是一樣。”
歡顏心尖一顫,抬眼看著他如玉面龐,仿佛散著堅毅卻柔和的光暈,眩美得讓她挪不開眼。
許知言道:“我似乎聞到杏花的香味。是不是有杏花開了?”
歡顏看著眼前光禿禿的樹枝,說道:“嗯……有一兩株打著花骨朵兒,應該快開了。”
“才一兩株……”
許知言微微失神,嘆道,“我母親很喜歡杏花,春日裡常帶我到這裡來玩。那時我雙眼未盲,看著滿眼繁花煞是熱鬧,也是歡喜。父皇極寵母親,常說母親比那占盡春風的杏花還要光彩照人。這裡的杏樹有大半是我母親嫁入太子府後,父皇為母親植的。”
歡顏不覺感慨,輕聲道:“杏花有靈,應當還記得莊懿皇后當日風華。”
景和帝許安仁登基後,在冊封章後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元配髮妻李氏,追封李氏為莊懿皇后。歡顏無緣得見莊懿皇后,但從許知言超凡脫俗的風姿品格,不難想像其母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許知言卻嘆道:“母親逝去後,我外祖母曾流淚和我說,杏花是種不祥的花。含苞時紅如胭脂,盛放時顏色轉淡,至凋零時便蒼白如雪。——繁盛來得太早,結局便難免慘澹。也許這就是命吧?”
歡顏柔聲道:“既然是命,又何必多想?年年花落,年年花開。想來莊懿皇后在世,必定希望你想著來年的繁盛,而不是想著過去的凋零。”
許知言扣緊她五指,微笑道:“我並沒有想著過去的凋零。我想著……以後的每一年,都有人和我同看這世間繁盛。”
歡顏輕笑。
那邊靳總管領了一對中年男女正急急行來,歡顏正要鬆開許知言的手,卻覺他將她握得極緊,並無放開之意。
歡顏不覺臉上赤燒。
二人在萬卷樓相依相守的時候多,許知言表明心意後更是不乏親密之舉,可當著外人還這麼毫無避諱,她自是忸捏害羞,卻有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驚喜,羽毛般顫巍巍撩撥著心弦,漾開絲絲甜蜜。
許知言聽覺極靈敏,只從腳步聲便猜出來者是誰,問道:“靳總管,有事?”
靳總管忙領了那對男女行禮道:“老奴過來,想請歡顏姑娘幫個忙。”
歡顏奇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靳總管指指身後那婦人,說道:“他們是我族裡的妹子和妹夫,近日剛到京城。我這族妹近來時常頭暈,每夜無法安睡,想請歡顏姑娘幫把個脈,別是什麼大病吧?”
歡顏點頭,“好。姑姑請坐,我幫你診脈。”
那婦人遂告了罪,就在亭內條椅上坐了,歡顏也坐到她旁邊細細把脈,漸漸皺起眉。
靳總管見狀忙道:“歡顏姑娘,是不是我這妹子的病很嚴重?”
歡顏皺眉道:“姑姑脈相平穩,並無任何會導致頭暈的病徵。姑姑腸胃失調,但應該常年服藥,只要這樣保養著,也沒什麼大礙。莫非是我醫術尋常才診不出來?或者,姑姑只是一路太過勞累才會頭暈失眠?”
她這樣說著時,一抬眼卻見那婦人正凝神覷眼看她,全神貫注的模樣像要把她前世今生一眼看穿般,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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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不似春情薄,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一)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4 本章字數:2874
倒是他旁邊的中年漢子堆起一臉憨笑,說道:“對對對,多半就是因為過於勞累,偏生我們這哥哥不放心,一定要帶她過來請姑娘診治,倒是勞姑娘費心了!”。
歡顏一笑,“既是靳總管的至親,這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不如我開個安神養胃的方子,姑姑煎服幾貼試試?”
中年漢子從後輕輕一推那婦人,婦人才恍然大悟,連聲道:“好,好,有勞姑娘了!廓”
許知言便道:“歡顏,那你便回去開方子吧!呆會叫小丫頭送給靳總管就行,不必走來走去勞累著。我和靳總管有些事商議下,很快也便回去了。”
歡顏應了,返身回萬卷樓。
走出一程,回頭看時,那婦人正呆呆看著她身影,模樣說不出是傷感還是無奈。
歡顏更是納悶。
但靳總管是許知言心腹之人,想來怎麼著也不會對她不利。
她想了片刻想不通,也便不去自尋煩惱了傑。
眼看走到萬卷樓前,旁邊忽有人喚道:“小白狐!”
歡顏側頭,便見蕭尋輕袍緩帶,慢慢自旁邊竹林步出。
見他身後並無從人,歡顏奇道:“你不陪著你那位金尊玉貴的公主夫人,跑這裡來做什麼?”
蕭尋看向她,笑容極是明亮,“那天我的確去了密室,那個侏儒也是我殺的。”
歡顏的臉色登時慘變,揚手便一耳光甩了過去。
“啪”地一聲,清脆慡利。
蕭尋捂臉,耷拉著嘴角嘆氣道:“餵……小白狐,我好歹是你病人耶!”
歡顏想著密室里似夢非夢的曖昧光景,以及蕭尋毒傷拖延許久都不來找她醫治,更覺蕭尋心裡有鬼,繃著臉指著他,好容易才憋出字來:“你……欺負我!”
蕭尋點頭,“因此,我心甘情願受姑娘一耳光。”
歡顏氣結,但想著當日情形,蕭尋的確是為救她而去,身中媚毒也的確身不由己,難不成因此便砍了他?
何況她也沒那麼好的身手,可以把這位身負絕學的蜀國皇子一刀兩斷以消心頭之恨。
她又是委屈,又是惱恨,幾乎要哭出聲來,白著臉便要衝回萬卷樓去。
這時,只聞蕭尋道:“鳳池穴、承漿穴、人中穴、百會穴、太陽穴……這順序到底對不對?我後來倒是清醒了,可惜連抱你都抱不動了,只好把你扔在假山那邊,一個人悄悄走了……”
歡顏一呆。
這正是當時她為克制媚。毒強用金簪刺穴的順序,不料蕭尋給藥物惑住心智,居然還能一五一十看得清楚,還能一五一十把自己也扎一遍。
她不覺頓下身,轉頭看向他,“你……你沒有……”
蕭尋微微笑著看向她,“我走時,許知捷已經到了。他有沒有欺負你,我就不知道了!”
許知捷帶了許多人去,自是不會欺負她,只是她當時狼狽萬狀,別說許知捷,便是隨從遠遠看著,都斷定她已慘遭蹂躪。
歡顏道:“你當時不是已經被刺客傷著了嗎?”
蕭尋得意一笑,“你診不出來吧?我其實是回去的第二天才遇到了刺客。”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蕭尋咳了一聲,摸摸鼻子道:“我心虛嘛!的確對姑娘失禮過。”
歡顏仍是疑惑,吞吞吐吐道:“那……那我衣裙上怎麼會有那麼多……那麼多……”
她漲紅了臉,到底說不出那個在特定時刻沾染上情。欲色彩的“血”字。
蕭尋見她尷尬模樣,已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個侏儒光。溜。溜的,被我一劍刺死在你肚皮上,自然會有血。”
歡顏給針扎了般跳起來叫道:“你……你無恥!”
人已轉過身,飛一般地逃進萬卷樓去了。
揚起的黑髮下,隱見得連脖子根都羞紅了。
蕭尋自覺說得太過直白,本來有些懊惱,見她那模樣卻又禁不住大笑起來。
這丫頭,應該……不至怨恨他吧?
本不想困擾她,但她對後來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若是聽信了那些刻意針對她的流言,以為自己真的曾經受人凌。辱,只怕心裡更會難受。
從許知瀾背叛,到許知捷嫌棄,到如今流言滿天飛,她在這府里似乎呆得並不如意。若不是許知言還肯一力相護,她還能呆得下去嗎?
可許知言到底是雙目失明,只顧琴棋相伴;若是雙眼復明,以他的嫡長子身份很可能被冊為太子。他這樣的性情,一旦捲入朝堂紛爭,明刀暗箭之下,多半自顧不暇,還護得了自己的貼心小侍婢嗎?
蕭尋嘆氣。
或許,把她帶回蜀國,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在地嬉笑嗔怒,才是最妥當的法子。
若他告訴她,通往密室的密道機關重重,他在金針刺穴後雖然勉強保持了神智清醒,一身功力卻已折損得七七八八,他是為了護住懷中的她才會中了機關內射出的毒鏢,她會不會因而感動,繼而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