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九)
許知言神情稍霽,這才微笑道:“不是惠泉水。這丫頭也愛品茶,閒來沒事最喜歡弄些新奇玩意兒泡茶。——這是隔年的雪水吧?”
歡顏瞪著蕭尋,好一會兒才答道:“並不是一般的雪水。前兒在東山住時,禪房前有株綠萼剛開花時遇到雪天,我取的那花蕊上的雪,好容易才收了一小瓮……”
她盯著蕭尋手中茶盞,神情間頗見惋惜和痛心之色,分明是認為這好好的茶給蕭尋喝了去,簡直是糟蹋了她的心血……
再好的茶水,蕭尋也開始食不知味。
當初似真似假的表白,還真讓他頂了個輕浮浪蕩子的帽子無法翻身了?
如今便是想辯解也無從辯解。那晚許知瀾的模樣固然不像放棄,便是許知捷、許知言只怕也各有想法,便是歡顏終身未定,也絕對不會容忍他來染指。何況他即將迎娶聆花,和她誤會重重心結難解的寧遠公主聆花……
他嘆道:“原來是梅花上的雪所泡,怪不得入口雖香,喝了後卻一股子的涼意直往上冒,讓人沉不下心來。”
歡顏盯他一眼,說道:“公子錯了!梅實味酸平,可除熱解煩,靜心解毒;梅花則可開胃散郁,生津活血。梅花上的雪所泡之茶,只會讓人愈發地沉心靜氣……只是若有人天生的心浮氣躁,便是喝再好的茶也是無用。”
許知言皺眉。
蕭尋忙笑道:“姑娘不愧是當世女華佗,居然連我心浮氣躁也看得出!上回我受人暗算中毒極深,虧得歡顏姑娘救治才撿回一命。但也不知是不是餘毒未清,的確時常不適。今日過來原就想請歡顏姑娘再幫我把把脈,瞧瞧有沒有方子可以調理。”
許知言便輕笑道:“既是如此,歡顏,快去為蕭兄診診脈。”
歡顏只得應了,坐到跟前聽脈片刻,很不給面子地徑直說道:“蕭公子脈相平穩,心跳有力,身體應該十分健康才對。”
蕭尋只覺她的手指滑膩如脂,所觸之處莫名地微微蘇麻,連心跳都不由跟著劇烈,想心跳無力還真不容易。他暗自詛咒一聲,說道:“並非每日都不舒服,只是偶爾會氣促心悸,四肢綿軟。”
“偶爾?”
“嗯。”蕭尋含糊道,“這一兩個月間,總有那麼幾天覺得不適吧……或許還有餘毒未清?”
歡顏凝望著他那張秀逸不俗的面龐,忽粲然一笑,“我明白了!我這便去開張方子,公子回去每日煎上一劑服了,調理兩個月應該便不妨事了!”
她的面龐與蕭尋近在咫尺,此刻笑容璀璨,絢爛之極,竟讓蕭尋目眩神馳,卻油然生出種危險感,忙斂了心神,口中道著謝,心裡卻暗自盤算著,無論她開什麼藥,他絕對不會沾上一滴。
他活得好好的,犯不著找死。
====================================================
關於書名,我當然知道是原來的好。其實我也很頭疼耶,想書名真是件很痛苦的事有木有!
☆、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十)
歡顏遂到一邊開藥,蕭尋卻品著茶與許知言閒聊。
歡顏從小與許知言、許知瀾等溫文沉穩的男子相處,很是厭惡蕭尋那副輕薄浮滑的模樣,何況這一生最困窘無助最傷心難堪的時候都給蕭尋看了去,雖然有過一段交往,卻巴不得離他遠遠的,省得常因他想起那些傷心事。但她也知道蕭尋文才武略俱是不凡,絕非尋常那些不學無術的貴家公子可比。此刻見他與許知言提起琴棋書畫,居然也能侃侃而談,風雅不輸名士,倒讓她刮目相看。
一時方子寫好,歡顏送到蕭尋跟前,眼見得許知言杯中茶水喝去大半,猶豫了片刻,到底重新烹了茶,為二人添滿。
蕭尋接過茶盞,黑亮的眼眸彎了彎,神色間的意味不知是得意還是感慨。
但他依舊如常向許知言說道:“久聞吳都元霄節鬧花燈最是熱鬧,小弟正預備前去游賞一番。”
許知言微笑道:“聆花從小進府,很少有機會出門。如今眼看著就要遠嫁蜀國,蕭兄不妨帶她同去賞燈,彼此也可多多親近。”
“這……”蕭尋猶疑道,“寧遠公主並非尋常人家小姐,何況男女內外有別,恐怕多有不便之處……”
“哦,是我孟浪了!”許知言也不在意,溫和笑道,“聽歡顏提過蕭兄一些事,原以為蕭兄是個不為俗禮所拘的風流名士,原來卻是位因循守禮的端方君子。”
蕭尋一呆,再不曉得這是在損他還是贊他。轉頭去看歡顏時,她卻已走回窗邊喝茶看書,連瞧也不瞧他一眼。
這小狐狸到底在許知言跟前說他什麼了?
許知言看著溫和,可話語間不冷不淡的嘲諷意味和歡顏簡直如出一轍……
他終究乾笑著說道:“寧遠公主高貴嫻淑,天下知名,蕭尋怎敢等閒視之?”
許知言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修長的手指緩緩在琴弦撥過,幾個音調緩緩流出。
仿若不經意,卻如一道剔透清泉,潺湲自心田滑過。
蕭尋已是眼睛一亮,“《平沙》?”
“蕭兄好耳力!”
許知言微訝。
他正在理弦,心有所思之際,指間不自覺地劃了幾下,連他都不曾留意自己彈的是哪支曲子,卻讓蕭尋一語道破。
“這琴也非尋常,應該大曆皇帝時,衛道士所斫的古琴瓊響吧?”蕭尋微笑,不覺摸向腰間玉笛,“閒來我也愛玩這些。不過我更喜吹笛子。”
他的笛和劍也不是凡物,和部屬會合後,自然早早遣人贖了回來。
許知言笑意漾開,素袖忽動,十指拂弦,便有琴聲宛轉,悠揚盪開,卻是聲清韻雅,令人聞之心舒神暢,正是一支《平沙》。
====================================================
☆、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十一)
蕭尋聽得出神,不由地取了玉笛放到唇邊,順著曲調而和,果然相依相輔,如見風靜沙平,雲程萬里,長袖臨風之際,宛然覺鴻鵠之遠志,舒逸士之心胸。
歡顏開始還埋頭看書品茶,懶得再瞧蕭尋一眼;待琴笛相和,卻覺心胸滌盪,神魂俱杳,如秋日臨荷,驚鴻照影,飄然有凌雲之氣。
白猿也不再瞪蕭尋,聚精會神地聽著音樂,好像也能聽懂一般。
一曲將了,蕭尋眸光轉到歡顏身上,見她正出神地往這邊凝視,不覺心中得意,笛聲中便多了幾分歡悅之意。
這時琴聲忽然拔高,如一節鋼絲驀地拋到了半空,卻遲遲不曾落下,蕭尋心中劇震,忙要斂回心神時,笛音已隨之大變,猶未尋出琴音乍變的緣由,只聞刺耳的“錚”的一聲,竟是琴弦斷了。
歡顏驚呼一聲,猛地站起身來,急奔到許知言跟前,叫道:“二殿下!”
許知言撫於斷弦,有鮮血自指間溢下,一滴滴落於琴身,緩緩滲入桐木堅實的質理。他怔忡般默然端坐,如玉石琢就的面龐上眉目深邃,無聲地卷出一抹蒼涼。
歡顏急忙拿絲帕掩住他傷處,便要去尋藥。
知言手腕一抬,已拉住她輕笑道:“沒事,蹭破了點皮,不用上藥。”
歡顏將那傷處再一打量,點頭道:“的確不妨事。可這琴弦怎麼好好的就斷了?”
她這樣說著,卻沒有去檢查琴弦,只是驚疑不定地看向許知言。
她通曉音律,也知樂由心生,突然拔高的音調必定和他的心緒息息相關。
但許知言只微笑道:“沒什麼,方才只是走了神。——忽然便覺得,蕭兄吹奏的,不是《平沙》,而是一支《鳳求凰》。”
歡顏便瞪向蕭尋。
蕭尋擺弄他的玉笛,嘆道:“不錯,的確是我分神在先。”
他這樣說著,神情卻是無辜,分明在說,不是因你這隻小白狐,我哪裡會分神?
許知言沉吟道:“蕭兄,我借問一句,你這支玉笛,是不是前朝靖惠皇帝賜給端木皇后的‘浮馨’?”
蕭尋怔了一怔,答道:“這笛我無意間得來,並不知其名。”
“此笛是不是通體雪白,一無瑕疵,卻在吹孔處有幾絲殷紅如血?”
“不錯。當日我收下這支玉笛時,便有人說此笛若非此處顏色有異,應該價值連城。”
蕭尋說著,很是感慨地向歡顏嘆了口氣。
這樣的笛子,居然只被這丫頭當了五十兩。所謂明珠投暗,不外如是。
許知言卻道:“那便對了,這笛便是浮馨。傳說這笛本來通體如雪,為端木皇后的至愛。”
====================================================
浮馨,瓊響,簡介中提到的兩個怪名兒,都出來鳥!
☆、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十二)
“這位端木皇后本是歌jì出身,以微賤之軀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推恩至一門五侯,賞賜奇珍異寶無數。後來被污不潔而失寵,獨帶了這支浮馨笛離開皇宮,避世出家,吐血而亡。據說這浮馨上的殷紅,便是端木皇后的心血所化。她憤郁啼哭,淚盡繼之以血,血色凝於白玉之上,再不磨滅。後來靖惠皇帝查明真情,追悔莫及,遂厚葬端木皇后,並將浮馨留作紀念,終日把玩,最後鬱鬱而終。此笛在靖惠帝死後下落不明,據說被靖惠帝帶入地宮陪葬了,再不知幾時重見了天日。”
蕭尋一呆,說道:“史書上似乎並無此記載。傳說端木被廢是因母家跋扈,得罪了權臣。後來權臣謀反,反是端木皇后的兄長全力護駕,靖惠帝也因此復了端木皇后名位,最後帝後合葬一處,也算是端木家的榮耀。”
話尚未了,只聽歡顏不以為然地輕聲道:“這人都死了,榮耀要來何用?”
蕭尋敢打賭,如果不是怕許知言著惱,她多半已不客氣地甩他一記冷眼鋼牙利口搶白過來了。他不知該為她的不見外著惱還是高興,嘆道:“這是正史上的記載,並非我的意思。”
歡顏道:“正史都是後面的皇帝讓寫的,怎樣編排還不是皇帝一句話?我向來懶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