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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倉促地解釋道:“我知道想殺你的是誰。當初出首你,只是不想讓你再受更多苦楚。我還暗中通知了二哥和五弟。你知道的,有些事,我……有心無力!”
她是懂他的。他不像許知言有父親憐惜,也不像許知捷有母親寵溺。他提到他卑賤早逝的母親時,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瞭然和痛惜。
可此刻,她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咬著牙慢慢道:“三殿下,請放手!”
許知瀾不放,反而將她用力一拉,讓她幾乎跌在他的懷裡。他將她的手拖向他的心口,啞聲道:“歡顏,我……一直沒變過。”
歡顏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以往讓她緊張而愉悅的暖暖氣息,此刻意外地要逼出她的淚來。
她點頭道:“是,你沒變,是我變了!行了吧?”
許知瀾猛地將她擁緊,喉間有壓抑的哽咽:“我知道你也不會變。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怎麼會說變就變?你須得明白,若我有二哥或五弟那樣的地位,我……我便是死了,也捨不得你受那樣的苦楚!”
歡顏狠狠地推拒著他結實的胸膛,忍不住迸著淚叫道:“你是該死!二殿下五殿下可以看著我死,甚至親手送我死,唯獨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許知瀾攏緊她,由她用力捶打著,再不肯放手,隱忍地說道:“我並不是親手送你死……我只是不得不籌謀好我們的退路!任何你或我可能走下去的退路!”
“我不要退路!”
歡顏抓撓他的手臂,卻絕望地發現她的動作只是徒勞。
他的衣袍厚實,他的肌肉堅實,他以往讓她驕傲的一切如今讓她如此痛恨。
她努力尖著嗓子但終究只是嘶啞地叫出聲來:“既然你立誓和我廝守終身,理當生同生,死同死,何必要什麼退路!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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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沒有退路。我喜歡這句話,你們呢?
☆、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三)
許知瀾紅著眼圈,終於低吼出聲:“若不留退路,如今我還能這樣抱著你,做著一世相守的夢嗎?”
他一俯首,將她親住。
歡顏掙扎,雙唇卻已給堵得結結實實,憤怒的控訴被人狠狠地吮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氣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陌生,陌生得讓她絕望。
殿中的笑語喧譁淹沒了她的嗚咽和掙扎,連殿門口的守衛也只將注意力放在殿中的傳喚上,再無人注意到不遠處的輕微動靜。
——便是注意到了,誰又來敢管三皇子的閒事?
她只是小小的侍婢而已,甚至連宮女都不如。
不知是絕望還是傷心時,身後忽有人漫不經心般笑道:“楚相,你瞧在是在唱哪出呢?牛郎織女除夕相會,抱頭痛哭成這副模樣!”
許知瀾一驚,手臂略松,歡顏已掙脫開來,抽泣著轉頭看時,卻是蕭尋、楚瑜緩緩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蕭尋見歡顏滿臉是淚,眸光已是冷凝,眉梢眼角卻依然是散淡笑意,“呀,這不是二殿下的侍兒嗎?剛剛二殿下還在問你去哪裡了呢,原來卻和三殿下在此……”
他笑了笑,隨手遞過一塊絲帕,說道:“眼淚擦乾淨再進去吧!二殿下看不見,可旁人都是明眼人。”
歡顏正是狼狽時候,只想快快逃離此處,眼見蕭尋伸來的手腕擋住去路,“啪”地狠狠將他的手連同絲帕甩開,吸著鼻子沖了開去。
絲帕落地,手背給她拍打的地方麻麻的疼。
打他的力氣不小,想來心中的怒氣更大。
蕭尋尷尬一笑,彎腰將絲帕揀起,說道:“真沒想到,太子府出來的丫頭,脾氣也能這樣壞!”
兩人相處多時,他哪會真的不知歡顏脾性?只是一時想不出,她在他跟前膽大妄為,無所顧忌,難道在諸位皇子跟前也敢這樣放肆?
或者,是和所謂的天朝貴胄相處慣了,她才沒把他這個屬國皇子放在眼裡?
他該生氣的,可攥回絲帕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胸口堵得慌,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楚瑜時,卻見他正對著歡顏離去的方向出神,一雙黑眸極其幽深,再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知瀾神色已復,拾起地上的斗篷,向二人說道:“知瀾一時失儀,讓蕭公子和楚相見笑了!”
楚瑜回過神來,向許知瀾輕笑道:“三殿下失儀的時候並不多。”
許知瀾靜默片刻,緩緩道:“她雖是侍兒,卻與我們幾兄弟一起長大,情誼不比他人……前兒出了些事,她對我有點誤會,我希望能解釋清楚。”
楚瑜拍拍他的肩,嘆道:“看來這誤會不淺,三殿下還得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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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四)
蕭尋卻笑道:“楚相真不懂得憐香惜玉!若我朋友把哪個女孩逼成這樣的淚人兒,我一定勸他,兄弟,還是節哀順變吧!”
他也拍拍許知瀾的肩,笑道:“三殿下,從來美人如花,折了一朵,還有無數朵,還怕無處尋芳?三殿下若不是擅此道,改日蕭尋送上一打蜀國美人給三殿下換換口味如何?”
楚瑜大笑,問道:“你既要送一打給我,又要送一打給三殿下,看來真的是嫌府上美人太多了!”
蕭尋望天長嘆,“楚相你懂的,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大殿走。經過偏殿時,卻見歡顏端著盞茶自茶房奔出,卻已拭盡淚痕,容顏冷凝,只看向許知瀾。
三人不覺都頓了足。
許知瀾眸光閃了閃,舉步便走過去。
歡顏挺直脊樑立於階上,看他走到跟前,忽揚手,將杯中茶水潑在他的腳邊,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回茶房。
三人都怔住。
楚瑜慍怒道:“這丫頭怎敢如此無理?便是有二殿下撐腰,也不該這等猖狂!三殿下,要不要叫人捆了,好好教訓教訓?”
許知瀾看著猶在地上冒著熱氣的水漬,緩緩地搖了搖頭,退開幾步,慢慢走回大殿。
還是一慣的穩健,並看不出有多少的淒傷或不安,只是一雙曜亮如星的眼眸明顯黯淡許多。
楚瑜搖頭嘆道:“真想不到,三殿下也有這樣痴情傷心的時候……這丫頭也忒有個性了!”
蕭尋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潑在地上的水漬。
熱氣已無,水漬漸冷。
無言地訴說一場覆水難收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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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端了醒酒湯送進去時,聆花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許知言身側,正輕言巧語地說著什麼。
許知言側了頭問:“怎麼去了這許久?”
歡顏道:“我自己開的方子,現煮的,可以益肝明目。”
許知言輕撫雙眼,低嘆道:“歡顏,一切不過是命而已,也不用太費心。”
歡顏靜默片刻,答道:“有時候,怎樣的命,也是靠自己爭取的。小姐,你覺得呢?”
她目注聆花,眼眸亮得奇異。
聆花坦然看向她,抿唇而笑,“不錯。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若是呆坐屋中,不謀不動,天下也掉不下成事的機會。”
歡顏笑道:“那麼我是不是該恭喜小姐?人謀之後,還有天意相助,方才會有這段錦上添花的好姻緣。”
聆花微微蹙眉,眸中氤氳出一絲愁緒,低低嘆道:“我便曉得你已記恨上我。”
歡顏冷淡地轉過頭去,說道:“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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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五)
她口中說著不敢,神情間殊無懼意,連許知言都皺了眉,勸道:“歡顏,聆花剛已經和我解釋過,你房中發現的毒藥,並不是她存心陷害。只怕……她也是給有心人利用了!”
聆花低垂臻首,婉然嘆道:“歡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同甘共同,情如姐妹,你看我幾時傷過你害過你?便是你的吃穿用度,又有哪樣不如我的?只是那件事實在牽涉太大,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不知會連累多少人,我又怎敢隱瞞?你可知……自你出事,我不知哭了多少眼淚,哪一夜睡得安穩?”
歡顏淡淡笑道:“我以為我出事了,小姐會睡得更安穩。”
聆花愕然,眼眸便蒙上霧氣,漸漸聚於睫間,堪堪欲落。
許知言低斥道:“歡顏,住口!”
此時,楚瑜、蕭尋在外散心片刻,剛剛走回席前。
蕭尋一眼瞥到兩人模樣,不由地走上前,笑道:“你這丫頭可真了不得,我以為只敢對我凶呢,原來對公主也是這般!我這心頭可舒服多了!”
聆花忙收了淚,微笑道:“蕭公子誤會了,歡顏一向有禮有節,何嘗對我凶了?我只是和歡顏敘些往事,偶爾有些傷感而已。”
她拍拍歡顏的手,柔聲道:“這裡人多,我們回府後再細聊罷!”
她站起身,向蕭尋襝衽一禮,才扶了侍女的手款款走回自己座位。
卻是姿形裊娜,清雅嬌柔,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蕭尋看著她身影,卻向歡顏湊過去,低低笑道:“小白狐,你不會在外受了氣,回來把氣撒在她身上了吧?”
歡顏又羞又氣,向他怒目而視。
蕭尋見她眼圈微紅,又後悔不該拿她的傷心事取笑,忙道:“好吧好吧,是我說錯話了,我自罰三杯如何?”
言畢,他果然令宮女倒了酒來,滿飲三杯,才和許知言打了招呼,退回自己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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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言見他走了,才問道:“剛誰給你氣受了?”
歡顏瞪了蕭尋半晌,答道:“也沒什麼。剛等醒酒湯時遇到這個浪蕩子,拌了幾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