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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尋想起葉瑤提及的二十多年前兩家的兒女親事,仿佛就是兩個年輕母親閒聊時敲定的,想來夏一恆在外面雖那等英武雄健不可一世,在家也該如他父親蕭曠一般,對嬌妻因愛生懼,漸漸畏妻如虎,唯妻命是從……
也許這天底下有能耐的英雄人物,多少都有點懼內的毛病吧?
若是歡顏肯嫁他,他大約也會處處容她讓她依她順她芬。
可惜……
蕭尋無奈地嘆了口氣。
葉瑤便譴責地看向他,“你好歹是一國太子,怎麼連個女部屬都約束不住?如果一點魄力都沒有,現在就能由著他人讒謗胡說,想來日後更難保得妻兒周全。你著實……”
蕭尋道:“是,晚輩無能,晚輩無用,晚輩……一定努力和夏大將軍學習,做個好夫婿,好父親……”
葉瑤便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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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啟程時,蕭尋已換上了部屬帶來的華美錦衣,用精雕細琢的羊脂玉簪綰著發,加上傷勢漸復,立時顯得長身玉立,風姿卓然,精神奕奕。葉瑤看著他的模樣便有了幾分滿意;而歡顏帶著小白猿單騎著一匹馬,懶懶散散的,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或許,在為沒能直接回吳國為許知言治眼疾鬱悶吧?
蕭尋便覺氣沮。
好在布置得周全,一路再也沒遇到狙擊的狄人或冒充為狄人的蜀人。
葉瑤似吃不大消長途奔波,當晚紮營歇下時臉色便不大好,自己找了藥來煎著。蕭尋連忙命人幫著預備爐灶柴火,替她鋪下最好的臥具,到第二日,又把行得最穩的馬兒換了他自己所用的馬鞍,讓葉瑤騎乘。
再行大半日,料著狄人應該不會追上來了,又令人緩緩而行,免得葉瑤給顛得太過勞累。
葉瑤見他殷勤,雖是不適,卻也露出了幾分笑意。
而蕭尋愁的是,便是把葉瑤哄得再歡喜,也頂不過歡顏九頭牛拉不回的一點痴心。
若她到了蜀境後折身前往吳國,他又怎麼攔得了?
他也有一點私心,歡顏不問,他也絕不提起許知言之事。
她應該並不知道,許知言當年並非狠心棄她和孩子不顧,而是被人動了手腳,到她離去後才知曉她懷孕;
她應該不知道,許知言為她的失蹤痛楚不堪,不惜以自己今生未來的折壽折福向老天祈求她和孩子的平安;
她應該不知道,許知言為了尋訪她遠赴南疆,多少個日夜默默徘徊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她應該更不知道,許知言其實從未放下她,甚至為了她的孩子,不惜犧牲了另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孩子……
如果她知道,她去吳國後,大約更不可能回來了。他將連再見她一面都成奢望。
而歡顏似乎也很愁。
憋了許久,她到底忍不住,悄悄向蕭尋道:“阿尋,我娘親好像有什麼病。”
蕭尋怔了怔,“什麼病?你不是大夫麼?”
歡顏道:“我不知道。她開的藥不對勁,並不是普通提神補氣的藥。我要給她把脈,她又說我咒她生病……”
蕭尋早知他這位“丈母娘”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近日連夏輕凰都怕了她,不但不敢追問她的真假,連行路都繞著她走。聽得歡顏這樣說,他也是躊躇,思量半天才道:“等到了蜀境,我還要在邊境安排些事務,你趁機陪她好生歇兩日,再看她是不是好些。”
歡顏無奈道:“只好這樣了!”
第二日傍晚已至蜀境,附近駐有軍營,早已有主將帶著部眾遠遠奔過來相迎。
寒暄兩句,主將便道:“太子,國主聽聞太子之事,極不放心,匆忙自京中趕來,昨天便到這裡了!”
蕭尋一驚,卻也慚愧,急忙策馬奔向轅門,先去叩見父親;其餘人也忙跟著奔入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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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屏夢與飛鸞遠,只有珠簾卷(一)
更新時間:2012-7-7 0:44:55 本章字數:2634
最歡喜的居然是葉瑤。
她向歡顏笑道:“原以為要趕到蜀都才能和他算算這二十多年的陳帳!叫他家迎娶我女兒,他家把誰娶回去了?這換錯了的尊卑上下,我非把它扳正了不可!”
歡顏已聽她提起過懷著她時所訂婚約之事,但她從未見過蕭曠夫婦,只當他們的一時笑談而已,如今聽得母親要以這個無憑無據的笑談去和一國之主算帳,不禁愕然囗。
而夏歡顏在後聽到葉瑤話語,卻納悶起來。
難道葉瑤真是夏夫人,而且還能找到蜀國最尊貴的國主來為她證實身份?
蕭尋進入帥帳不久,便有人過來相請夏夫人。
葉瑤起身而行,卻是布衣荊釵,樸素之極;但她形容端麗,舉止從容,儼然一副不怒而威的大家氣度,並不輸於任何朝廷命婦。
她剛至帳前,那廂有人通傳了,便見國主蕭曠親自撩簾而出,將她迎了進去。
外面侍奉之人便聽得裡面一時傳來笑語,一時傳來嗚咽,一時是低低交談,一時是悵然嘆息偵。
許久,蕭曠又令人傳歡顏。
歡顏忙過去相見時,主座那蕭曠極是和藹,微笑道:“快起來,賜坐!”
左右忙扶了她起身,坐於蕭尋下首。
悄悄覷向蕭曠時,卻覺其人清瘦儒雅,眉目和蕭尋有幾分相像,看著甚是斯文親和;衣著也甚普通,並無一國之主的富貴驕奢。若是路上遇到,也許會認作只懂賞花吟詩的文人雅士,再想不到居然會是獨掌乾坤二十年的蜀國國主。
蕭曠打量著歡顏,向葉瑤笑道:“果然是個絕色小美人,正和夫人年輕時一模一樣!”
葉瑤道:“長得是好,也算得是個有才的。只是為人處世太笨了,處處給人欺負,真是沒用。”
蕭曠道:“不妨,不妨,尋兒還算有幾分機靈,自會護著她。”
葉瑤道:“如此便好。只是我女兒不做小,更不該給辱娘之女做小。”
蕭曠便看向蕭尋,“尋兒,這事便由你去處置吧?”
蕭尋額上有汗,也不敢去看歡顏,垂頭道:“是,兒臣遵命!”
歡顏腦袋木了半晌,才猛地悟出,只在頃刻之間,她好像就被她剛認回的母親……賣了?!
當著蕭曠,她也不敢過於造次,只衝葉瑤道:“娘,我隔日便要啟程去吳都,不想再耽擱了!”
葉瑤道:“不就是去醫治那個錦王的眼疾麼?放心,這事就交給為娘吧!你肩上那傷沒十天半個月的沒法痊癒,若在路上奔波,一旦傷口感染,自身都難保,又怎麼給人扎針用藥?”
“可是,我為他醫治那很多年,對他的身體情況最熟悉……”
“你才學了幾年的醫?難道我學了四十年的醫反不如你嗎?”
葉瑤打斷她的話,怒道,“何況你父親死在蜀國,你好容易來了蜀境,不說趕緊兒過去祭拜,反想著轉身就走?有你這樣的孝順女兒嗎?你想讓找了你一輩子的親爹死不瞑目嗎?”
歡顏素來也算伶牙俐齒的,只是比她母親顯然大大不如,直給叱得張口結舌,眼淚汪汪。
蕭尋忙道:“伯母莫生氣,歡顏姑娘只是念著往日錦王處處周全維護之情……我且帶她下去歇一會兒,她自然便想明白了。”
蕭曠點頭道:“快去吧!只是都是一家人,不可太過生疏。怎麼還口口聲聲伯母伯母來著?你該叫聲岳母才對!”
蕭尋大汗,只得道:“是,父親!”
說畢,他已拉了歡顏一徑跑了出去。
兩人奔出帳蓬,歡顏已忍不住滾下淚來,抬拳便砸向蕭尋胸膛,哭叫道:“都是你,都是你!為什麼把我往蜀國帶?好好的你到底和我娘說了什麼?”
蕭尋由她砸著,柔聲道:“嗯嗯,我有錯,我有錯……不過我真沒和伯母說什麼。喂,喂,小白狐,你小心……小心手疼,小心肩上傷口疼……”
歡顏哭得抽噎不止,終於不再捶打他,卻不像是因為手疼或肩膀疼,而是哭得無力了。
她腿一軟跪坐在糙地上,嗚咽道:“我一定要去吳國的。不僅要治知言眼疾,我也要去看一看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多少次半夜裡醒來,忍不住往我身邊抱過去,總覺得我會抱到他。”
“他軟軟的,小小的,有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總是看著我,開開心心的舞著手腳,衝著我笑啊,笑啊……我怕他跟我吃苦,才讓沉修師父把他交給了知言。我走在路上時,從來不敢看人家的孩子,我看哪個小孩會想到他,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蕭尋心裡一陣陣地抽痛,苦笑道:“嗯,我明白,我明白……”
他其實不明白,或者不想去明白。
雖然他早就聽說歡顏將孩子交給許知言的事,但四年後再次遇到她,她分明還和四年前一般,清妍出塵,有時慧黠伶俐,有時呆呆笨笨,讓他越來越沉迷愛戀,欲罷不能。
他的確不想仔細去想她對於許知言以及他們那個孩子的感情;而她自己更是絕口不提。
但此時,她所有的傷心決了堤。
她捏緊他肩膀,擦了淚說道:“蕭尋,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我這樣的妻子相伴終身!我根本不是當年你東山遇到的那個天真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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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屏夢與飛鸞遠,只有珠簾卷(二)
更新時間:2012-7-8 0:44:07 本章字數:2468
“我不但曾和知言在一起過,還曾為他生下過一個孩子!因為身體不好,懷著他時心思又重,產後大出血,差點丟了命……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上心,我感激你,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可我對你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也許……永遠不會喜歡你……”
“真的嗎?”
蕭尋眸色幽深,寂然凝定於她的面龐。
“你確定,你真的寧願去守候那段再也完整不了的感情,也不願給自己一次機會?你明白很多事,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如今的許知言,已經不是當初的許知言。他為了保全自己,保全那個孩子,已經向別人索取得太多!光他欠慕容雪的,他便已還不清!如果他最終捨得連慕容雪也犧牲掉,那麼,他還是你喜歡的那個錦王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