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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戌正,晚八點;亥初,晚九點;亥正,晚十點。古人講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生活比較少,所以睡得似乎都是比較早的。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四)
更新時間:2012-6-15 0:55:32 本章字數:2749
知言哥哥!知言哥哥!”
旁邊有人驚惶地喊他,嗓音里有沉睡時被驚動的睏倦和沙啞。
許知言伸出手,摸到了鬆軟的衾被,然後他的手已被慕容雪握住。
反應這麼快,她應該伏睡在他的床頭。
向上摸索時,他撫到了她的腦袋,長發鬆軟柔滑,和歡顏的有些像煢。
淺杏已急急走上前來,為他奉上茶。
許知言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才聽到屋外呼嘯的風雨正如萬馬奔騰,不時響過的巨雷震得門窗嗡嗡作響,淹沒了他顫抖不安的喘息聲。
他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淺杏道:“應該過了亥正,眼看著快到子時了吧?”
“亥正……歡顏早該回到驛館了吧?”
慕容雪為許知言擦著額上的汗珠,柔聲道:“應該早到了吧?我見知言哥哥睡著了,也便在這邊打了個盹,不想都這時候了!吶”
淺杏笑道:“郡主陪了半宿,只怕也累壞了!不如先回去休息,讓我和寶珠姐姐陪護著殿下吧!”
慕容雪道:“我不困,就是瞧著知言哥哥睡了一覺還是精神不好,著實發愁。”
許知言道:“我精神是不好,快去喊太醫來!”
慕容雪怔了怔。
許知言道:“阿雪,你大約忘了,我早先便說過,我要傳太醫問歡顏開的是什麼方子。你應過我,便是我睡著了,太醫過來也會把我喚醒。”
“啊,對……”慕容雪的聲音便低了下來,“太醫的確來了,可我不想叫醒你。太醫也說你該好好休息。”
“那麼,現在去傳他們過來!”
“哦哦,好!淺杏,快,你親自去一遭兒,別誤了事!”
淺杏忙應了,拉開門撐傘出去時,當頭又一聲響雷,驚得她忍不住尖叫一聲,又退回屋子裡。
而手邊的傘竟已被山間的狂風颳出老遠,飛到院子的另一邊去了。
冷風夾著雨灌進屋子裡,許知言只覺面頰立時沾上蒙蒙的潮氣,剛從熱被窩裡鑽出的半邊身子立刻冷了。
慕容雪慍道:“你也太沒用了吧?過來照顧殿下,我過去喚人。”
此時二更快過,本來值守在門前的侍僕見主人已安睡,外面風雨又大,都已避入屋中,或安睡,或值守,這邊的動靜被風雷聲蓋過,故而一時竟沒有人發現這邊屋子正需要使喚人。
淺杏雖知自家郡主出身將門,不是一般千金閨秀可比,也不敢勞動她風雨里奔走,忙道:“不用,不用,奴婢這就去……”
料得這風雨太大,必定連傘也撐不住的,她一橫心,也不打傘,披了件蓑衣兜頭奔入雨中。
慕容雪急忙過去把門關緊,笑道:“咱們來的不是時候。山裡的風雨原就比別處大,何況這邊山坡正好向著風。”
許知言不答,摸索著披衣下床。慕容雪忙上前為他扣衣帶,扶住他道:“知言哥哥,這麼晚了,就不用起床了吧?我叫人給你弄點夜宵就在床上吃了,然後服了藥繼續睡覺,豈不是更好?”
許知言只覺身體虛軟,卻強撐走到桌邊坐下,自己重倒了熱茶來喝了兩口,才道:“我其實還要問問太醫,傍晚給我服的藥里到底添了什麼,能讓我睡得這麼沉實,連被人從書房搬回臥室都不知道。”
慕容雪一怔,說道:“應該加了些寧神靜氣的藥吧?因你添了些症狀才加的,可能的確有助眠的功用。”
許知言唇邊便彎上薄薄笑意,說道:“既然阿雪這麼說,多半錯不了!”
慕容雪不覺紅了臉,待要再說話時,只聽門外風雨聲中,忽然有匆促的腳步聲由遠漸近。
兩人都以為是淺杏領了太醫過來,誰知敲門的居然是錦王府一個值守的侍從。
“殿下,郡主,屬下有事稟告!”
兩人都有些愕然。
慕容雪隔了門問道:“什麼事?”
侍從道:“回郡主,蜀國皇子蕭尋蕭公子造訪!”
慕容雪不覺站起身來,問道:“這時候……他來做什麼?”
侍從道:“蕭公子說和歡顏姑娘有過約定,如今是依約把歡顏姑娘的東西送過來!”
慕容雪訝然道:“約……約定?什麼約定?歡顏姐姐叫他送什麼過來了?”
侍從道:“屬下不知。不過蕭公子說了,如果殿下已經睡了,便不必驚動,他把東西送過來也便走了!”
身旁的許知言猝然道:“請他過來!”
侍從應了,又踩了水嗒嗒嗒地奔遠了。
慕容雪納悶道:“這蕭公子可奇了,那麼大的風雨,跑山上來送東西?難道歡顏還有什麼重要物事要給你,催著蕭公子半夜過來送東西?”
許知言靜默片刻,忽問道:“成說呢?”
慕容雪道:“成護衛親自送歡顏下山的,這時候……應該早回來了吧?”
許知言道:“去叫成說過來。”
慕容雪應了。
給人這麼一鬧,原先值守的侍僕們終於聽見,此時都已陸續過來聽候使喚;寶珠原在隔壁房裡打盹,此時忙進去服侍,正好聽到提起成說之事,遂道:“成護衛他們好像沒回來。”
許知言眉心驀地一跳。
慕容雪驚訝道:“什麼?他沒回來,怎麼沒人來回稟?”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五)
更新時間:2012-6-16 0:48:23 本章字數:2947
寶珠道:“算時辰,差不多該是他們把歡顏姑娘送到驛館那時候下的雨。那時天都黑透了,雨又大,若按常理推斷,蕭府的人必會留他們在驛館住上一宿,所以他們沒回來,這邊也就沒派人去找。”
慕容雪呆了呆,才道:“也是。何況成護衛武藝高強,這一路也沒什麼險要的去處,不可能有什麼意外。”
許知言緊捏著茶盞一言不發,身體卻明顯地僵硬了。
這時,外面有人稟道:“殿下,蕭公子來了!”
說話間,蕭尋已緩步踏入。
他雖也披了蓑衣,戴了斗笠,但這麼大的雨,再細密輕軟的蓑衣也不管用。
他身上幾乎沒有一處乾的地方,連頭髮都濕淋淋地滴著水。
他的臉色仿佛被雨水沖刷得發白,但依然唇角含笑,眉目輕揚,雙眸里的神采與尋常訪親會友時並沒什麼兩樣。
“二哥,這大晚上的,打擾了!”
蕭尋一邊說著,一邊向房內一打量,並不見歡顏,已自暗暗失望煢。
許知言心下焦灼,開門見山問道:“歡顏讓你送什麼過來?”
蕭尋鄭重道:“承蒙二哥不棄,當日親將歡顏囑託給我。今日歡顏回來,我也該親自過來和二哥交待一下。錦王府給歡顏預備的嫁妝,以及……歡顏本人,在下紋絲未動。依我和歡顏的約定,若她亥初未回,我便將她的箱籠送來。”
他的眸光里終歸有了澀意,低嘆道:“雖然天公不作美,這麼個好日子給這樣的天氣……可我不想失約,因此這時候冒失前來,還望二哥恕罪!”
許知言沒有說話。
甚至連一句遜謝也沒有,石像般木然坐在桌邊。
慕容雪的臉色也古怪起來,她看看蕭尋,又看看許知言,待要說話,卻又猶豫吶。
蕭尋漸漸覺出不對時,許知言終於說話了。
他似從牙fèng間擠出字來,幾乎每個音節都帶著冰冷的顫意:“立刻召集所有人,下山尋找成說和歡顏!找不到,一個都別回來!”
外面候命的人極少見他這般神色語氣,慌忙出去傳令。
慘白的閃電下,便照出了屋外廊間奔忙的人影,無不滿臉驚惶。
蕭尋似被閃電擊中,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跟前,好久好久,也像從齒fèng間擠出哆嗦的話語:“二哥……你沒留她?”
許知言的面龐如敷了層冰霜,沉默地握著茶盞,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慕容雪忙代他答道:“蕭公子,歡顏已是蕭家奉旨納進門的妾室,二殿下怎好留她?故而天還沒黑便讓成說他們送她回去了。再不知……不知他們下山後去了哪裡,怎會沒回驛館……”
蕭尋忍不住叫道:“她根本沒下山!”
許知言微微抬頭,耳朵側向他的方向。
蕭尋道:“我原也想著她可能會回去,所以有留著兩名隨從在山腳等候。但……他們一直沒等到她,也從未看到她下山!”
慕容雪也不禁驚道:“沒下山?此處距離山腳不過三五里路,他們明明離開這裡,沒下山能去哪裡?何況……”
她沒敢說完,可蕭尋等卻能聽得懂。
外面又有閃電撕裂窗外的天空,紅艷艷如毒蛇舌信,直要擊入屋內。
驚雷劈下,暴雨愈發如傾如潑。
凝香小榭幾乎是附近唯一的建築。
從這裡往山腳,根本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三個人,三匹馬,加上一猿一犬,在這樣的暴風雨下,能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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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杏終於領著太醫匆匆趕過來。
那太醫該是剛從床上被喚起,帽沿尚歪著,惺松的眼睛小心地在許知言和慕容雪身上掃過,屏聲靜息上前見禮。
許知言冷冷問道:“我問你,傍晚歡顏姑娘開的兩張方子,是治什麼病的?”
太醫猶豫,卻不敢不答:“回殿下,那兩張方子,一是保胎藥,一是墮胎藥……”
“咣當”一聲,許知言的茶盞摔落於地,跌得粉碎。
“保胎……墮胎……原來,原來……”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滿目的黑暗裡,像有無數個漩渦在轉動,要將他生生地吸進去,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