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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言聽歡顏自敘傷情,覺出她的確呼吸漸穩,也便放下心來,一邊喚寶珠進來,按歡顏指示清洗包紮傷口,一邊卻令成說親自到太醫院,急召太醫趙十年過來為寧遠公主的陪嫁丫鬟治傷。
歡顏道:“我並無大礙,驚動了太醫院,只怕更惹閒話。”
許知言道:“我自有道理。”
歡顏便垂頭不語。
許知言嘆道:“你也聽說那些流言了?”
歡顏道:“我好像知道得太晚了!”
“我知道得也太晚,才會被人算計。”許知言倚著床欞,握著她的手,“你不好好呆樓里等我回來,跑英王府、蕭府做什麼?”
歡顏一失神,淚水便又要滾落。她道:“我想看看能不能挽回。既然事情由蕭尋而起,如果他出面求皇上收回成命,也許還有挽回的機會。我原以為他至少還是個磊落的人……誰知他避而不見,反讓夏輕凰這樣羞辱嘲弄我……”
“這事未必與蕭尋有關。”
“與他無關?明明就是夏輕凰到皇后那裡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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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最關心事,恨落梅風急(五)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958
“夏輕凰是蕭尋心腹,就是看得出蕭尋對你有意,一個未婚女子,也不便開口和皇后要人。何況她和聆花交好,沒來由的把你要過去,白白為聆花豎個勁敵做什麼?”。
“可……那是誰?聆花……更不會願意我跟她入蜀。”
“她不必帶你入蜀,只需帶你離京便夠了。”
“離京?”
“離開錦王府,離開我的視線,你一介侍婢,還能逃天上去?”
歡顏打了個寒噤,“你是說……你是說……廓”
“她必定一出京便把你交給楚瑜。你將永遠到不了蜀國,更不可能成為奪她寵愛的勁敵。”
傷口已經包紮完畢,歡顏縮在衾被中,還是覺得冷。
她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很冷很冷的冬天,沒有暖爐的日子。
小歡顏和小聆花蜷在床榻的一角,用彼此的體溫相偎。
小歡顏問:“聆花,娘親去廚房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傑”
小聆花道:“快回來了吧?你冷嗎?”
她伸開瘦瘦的小手腕,將小歡顏抱住。
小歡顏覺得舒服些,嘆道:“不冷,就是餓了。”
小聆花便探手入懷,取出半張大餅,說道:“早上的餅,我留了半張沒吃呢。”
小歡顏眼巴巴地看著餅,咽了口口水,說道:“那你一定更餓。你吃吧,我忽然不怎麼餓了。”
小聆花便笑了笑,張開嘴大大地咬了一口。
小歡顏垂下眼不去看,眼淚卻快要掉下來了。
這時,被咬掉一口的大餅送到她跟前,隨即是小聆花大大的笑臉,“看,我先吃過了,不餓了,剩下的給你吃。”
小歡顏看著大餅,到底抵不住誘惑,接過來張嘴便咬一口,想想又覺得難為情,又遞迴給小聆花,“喏,我也飽了!”
小聆花猶豫片刻,湊到她手上也去咬一口,又推回給她,“好,輪到你吃了……”
純真而清澈的笑聲里,你一口,我一口……
那冬天,忽然便覺不出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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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回憶著,澀澀笑了聲,卻差點落下淚來。
她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呢?”
許知言道:“對,我也想問,為什麼需要你去設法挽回這件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嘆道:“我不過是瞎了,又沒有死去,你憑什麼認為,這事得你出面挽回?”
歡顏道:“我不出面,難道讓你為難?皇上雖然疼你,可他登基後威嚴日甚,若是因我冒犯他,只怕他不肯饒你。”
“你怎知我會為難?”許知言揉著她散亂卻柔軟的髮髻,許久才輕輕一笑,“即便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也該是我盡力把你安頓妥貼,怎麼著也用不著你隻身犯險為我出頭吧?”
歡顏道:“我原是有備而去,也沒認為蕭府是什麼龍潭虎穴……如今,我才曉得人心險惡,出了這萬卷樓,實在沒多少人可以相信。不過……我不後悔。”
她抬眼,看著眼前男子溫柔的面龐,“若你安然無恙,我便一無所懼。”
“若你安然無恙,我便一無所懼……”
許知言重複著她的話,忽俯身將唇貼到她耳邊,輕聲道:“若你安然無恙,我便一無所懼。”
歡顏一愕,才意識到他是向她訴說著同樣一句話。
若你安然無恙,我便一無所懼。
目光無法交接互視,並不妨礙他們心意相連,情意相通。
這時,寶珠上前稟道:“殿下,趙太醫來了!”
“請他進來。”
許知言示意寶珠扶他在稍遠的圈椅上坐了,慢慢地喝著茶。寶珠上前放下帷幔,只將歡顏手腕引出,於腕間覆了絲帕,才喚太醫進來。
這太醫名喚趙十年,以往進出太子府為許知言診過許多次脈,彼此已是相熟。此刻趙十年上前,恭恭敬敬向許知言行禮。
許知言道:“我這侍兒被人當胸刺了一刀,看著不大好,你快救人要緊。”
趙十年連聲應了,匆忙走到床邊細細脈脈。
片刻後,他原來緊張的神色便松馳下來。他站起身來,向許知言稟道:“稟殿下,這姑娘雖受了外傷,但並未傷筋動骨,又已包紮止血,只需用心調養幾日……”
許知言忽打斷了他,“聽說太醫院院判一職目前空缺,論資歷論本領,本該是趙太醫無疑。不過,聽說錢太醫和楚相有些親戚。”
趙十年額上滴落汗水,眼睛裡卻已閃過希冀。
他出身御醫世家,父母都是醫道高手,婚後十年才生下這個獨子,自是對他寄予厚望。這次院判之職空缺,他本可十拿九穩。但趙太醫有楚相支持,隱有後來居上之兆,他正為此煩惱不已。
他窺著許知言神情,低聲道:“微臣想起來了,這姑娘有不足之症,外傷雖無大礙,但很可能會引起其他並發疾病。”
許知言道:“她剛從蕭府回來,便已氣息奄奄,怎可能是並發疾病引起?趙太醫,你確定不需要再診一診脈嗎?”
趙十年忙道:“是,容臣再診一診。”
他急過去再切脈時,許知言道:“聽說趙太醫的二公子棄醫從武,如今編入御林軍,但始終得不到提拔?”
“是。或許是犬兒太過愚劣。”
許知言微笑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趙太醫不必太過苛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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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最關心事,恨落梅風急(六)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836
趙十年何等機靈,忙道:“如能得二殿下青眼,便是他和我們全家的福分!”。
許知言點頭,轉了話頭問道:“我這侍兒的傷情怎樣?”
趙十年稟道:“這姑娘傷得不輕,應被利器傷了肺腑,方才咳中帶血,呼吸不寧,睡不安枕;傷處用的藥雖極好,但只對外傷有效,如今內腑還在出血,所以情形不大好。”
他暗揣著許知言的心意,陪笑道:“如今我只能先開了方子治著,能不能好轉,便只能看天意了!”
許知言道:“不錯,生死由命,強求不得。便是救不下來,也怨不得趙太醫。”
趙十年垂手道:“二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盡心盡力……為二殿下分憂。
許知言笑道:“好。記得,我這侍兒名喚歡顏,回太醫院記檔時,一定要把病情寫清記明。廓”
太醫院遣出太醫,回院後病由藥方都必須如實記錄存檔,以便查證。
趙太醫心領神會,恭謹道:“歡顏姑娘重傷垂危之事,微臣必定如實記載!”
許知言點頭,這才擺手讓他離去。
歡顏早已耐不住,等趙十年一出門,便詫異急忙撩開帳幔,問道:“知言,你幹嘛讓他傳出我重傷的消息?”
許知言淡淡一笑,“聖旨不可違。可聖旨也不能讓我交出一個死去的丫鬟給公主陪嫁吧?”
歡顏又是驚駭,又是歡喜,差點又落下淚來,“你……你要我趁機假死,以此避開去蜀國?可認識我的人也不少,只怕……沒那麼容易吧?若給查出,豈不是欺君大罪?何況若我‘死’了,便沒法再在這裡陪著你了!傑”
“不在這裡又有什麼關係?正好離開吳都,一起結伴遊賞山水煙霞,豈不快活?”許知言沉吟,“欺君大罪的確不輕,所以此事需得周詳計議。你先‘病’上幾日,我也好慢慢謀劃。”
歡顏問:“你是不是早有這樣打算了?”
許知言搖頭,“接了聖旨便在想著主意,總覺得詐死之計太過牽強,難以掩人耳目,本打算另想他策的。誰知出了這事,又何妨順手推舟?”
歡顏原先給揪著懸著的感覺不知不覺間放了下來,連傷口疼痛也不覺了。
她吸著鼻子笑道:“我便知你雖接了旨,但絕對捨不得把我送西蜀去。”
許知言道:“你既知我,還走那樣一步爛棋?”
歡顏沉默片刻,說道:“想著不能再和你在一起,想著你可能受我牽累,我死的心都有。便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能害了你。”
許知言道:“你害了自己,便是害了我。”
歡顏看著許知言沉靜的面龐,有片刻說不出話來。
但她想,她也沒必要說什麼。
她想說的他都知道,就如他想說的她也都知道。
安然地守著彼此,便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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