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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是許知瀾一人會為她預備衣裳,不知是許知言還是許知捷已經為她備了厚厚的棉衣和大毛的斗篷,穿在身上並不覺得冷。只是臉上像是爬著乾涸了的淚水,給冷風一吹,繃著般疼。
她是女眷,當然不便從前面招搖,卻是從後門悄悄出來的。
佛門尚清靜,後院植了許多竹子,出了後院的山坡,一樣全是竹林。此事竹葉雖未凋盡,卻是灰綠頹喪的顏色,地上更是鋪滿枯葉,在風裡瑟瑟地抖。
歡顏無精打采,無心觀賞周圍風光,許知捷卻大失所望。
他和歡顏年紀相若,又算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本就對她存著一段少年心思。以往歡顏心心念念只在許知瀾身上,他自是說不出口。如今看著許知瀾負了歡顏,憤怒之外私心又有些竊喜,自是不想錯失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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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這樣溫溫吞吞的情節,喜歡的姐妹將就看看吧!
☆、蓮葉雨,蓼花風,秋恨幾枝紅(十一)
二人向上行了一段,到山頂看時,卻見那邊山坡顏色極是艷麗,楓樹和橡樹的紅,白樺的黃,松柏的綠,層層堆疊,如錦如繡,遠遠看著便覺壯麗綺秀,風光獨好。
許知捷大喜,說道:“歡顏,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橫豎時辰還早,我帶你去那邊走走吧!”
歡顏看了一眼,道:“有什麼好看的?遠看著還罷了,近看只怕葉子全快掉了吧?何況遠得很,我走不動。”
許知捷卻拉了她便跑,笑道:“沒事,你走不動時,我背你。”
歡顏無奈,只得跟了他去。
她尋常跟著他們幾兄弟四處走動慣了的,不但會騎馬,甚至還學了點三腳貓的防身之術,並不像尋常閨閣少女那般嬌弱,這點山路原不在話下。但她到底在床上臥了許久,腳下有些虛浮,好容易走到山邊,往那邊山上還沒行幾步,便覺氣喘吁吁,額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許知捷見她雙頰紅紅,反比原來的蒼白模樣精神,倒也歡喜,一邊放慢腳步,一邊笑問:“要不要我背你?”
歡顏搖頭,正要說話時,許知捷忽然變色,抱起她的腰飛快一閃。
但聞“嗖”的一聲,兩枝利箭從他們原來站立的位置飛過,釘在前方的烏桕樹幹上。
箭鏃盡沒。
刺客!
歡顏和許知捷同時變色。許知捷一把拖過歡顏,便從側面往下奔去。
他秘密來探歡顏,並未帶幾個從人;如今攜佳人出來散步,更是連兵器都沒帶。即便他從小習武,身手不弱,此時也不敢和人動手,只想快快衝回寺中,即便逃得狼狽也顧不得了。
歡顏雖然疲累,但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刻,哪裡還敢耽擱?跟著許知捷便往坡下飛奔。
兩人還未及轉身,便見那邊衝來幾名蒙面人,揮刀往他們身上砍來。
歡顏驚呼,調頭奔逃時,腳下在岩石上一滑,頓時劇痛鑽心,冷汗直冒。許知捷將趕上前的一名刺客踹飛,急扶了她問道:“怎麼了?”
歡顏轉頭望向刺客手中明晃晃的刀,心中仿佛舒了口氣般輕鬆了下,淡淡笑道:“崴了腳了!你先走吧,不必管我了!”
許知捷冷笑道:“你打量我是和三哥一樣的人呢!”
歡顏心裡一抽,抿唇不語。
許知捷已一把將她抱起,轉頭看回去的路被堵上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山上衝去。
偏偏那些人像早知道他會到這座山頭一般,竟然預先在山上埋了伏兵。所行之處,糙聳木動,不知哪裡竄出的高手奔出,又有暗箭蝗石如雨飛來。
許知捷仗著自己身後高明,硬生生奪下一人單刀,破開一條路便往糙木深入衝去,肩上卻已被刺客的兵器拉開一條口子,有鮮血慢慢從雪白的素衣上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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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舊相逢,淡煙微月中(一)
眼看對方重追不舍,許知捷呼吸漸漸急促,幾次險些被暗器傷到,歡顏大急,拍打他後背說道:“五公子!知捷,知捷,你放我下來!”
許知捷不理,頓下身劈開前方攔住自己的刺客,飛腳將他們向下踹落,趁著下方刺客救援同伴時又往前飛奔。
歡顏道:“知捷,我一介小小侍婢,算得了什麼?你如今何等尊貴,若因我出什麼事,我真真是百死莫贖了!”
許知捷哼了一聲,道:“你當我傻子麼?我瞧著你就是不想活的模樣。”
他說罷,卻頓了身,忽笑道:“不錯,你不過小小侍婢,他們追殺你做什麼?你在這裡等著,我把他們引開,呆會過來找你。”
歡顏嚇了一跳,忙道:“不錯,他們不會拿我怎樣。你先顧著自己逃命要緊罷!”
話猶未了,身體被往下傾落,眼前頓時綠暗一片。
許知捷將她放在灌木叢後一處凹下的部位,解了她惹人眼目的白狐斗蓬墊在她身下,匆匆拉了些枯黃的藤蘿將她掩了,說道:“你藏好,我不過來,你千萬別出來,知道嗎?”
歡顏待要說話時,許知捷伏下身,黑黑的眼睛透過藤蘿笑得彎彎看向她,“千萬別動啊,若因你出什麼事,你可是百死莫贖了!”
歡顏張張嘴,待要說什麼,許知捷隔了綠蘿將她探上來的額親了一親,低低道:“咱們都不能出事,我等著娶你呢!”
歡顏愕然。
許知捷已一躍身飛起,輕鬆地飛向正奔襲過來的刺客,喝罵道:“你們到底誰派來的?先帝剛剛駕崩,便這樣等不及了?看小爺這便送你們去伴駕吧!”
但聞慘叫和斥喝連連,卻是越來越遠。
許知捷雖然看著憨痴年少,到底出身皇家,見慣了爭權奪利,一被人刺殺立刻猜到是朝中有人想暗算他,聽得歡顏滿手冷汗,只覺心中一根弦繃得緊緊的。
她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在飛過落葉的沙沙聲迴旋,身子似乎被山石的冷意侵透了,漸漸凍得麻木。眼前儘是枯黃的藤蘿葉子,死去的葉子。來年這滿山遍野的糙木再度被吹風吹綠時,這些掩護她周全的藤蘿想必已屍骨無存。
想著許知瀾曾送她兩盆綠蘿,她小心養護在窗口,倒也常年碧綠。
卻經不起人的心都隨著這冷蕭蕭的秋意凋零了。
她眼底又澀痛,忙用力霎了霎眼,把淚水逼了回去,側耳靜聽山間再無人聲,慢慢坐起身,揉捏自己崴了的腳。
她在醫術上頗有天分,又有名醫指點過,雖然只在太子府內偶爾行醫,但醫術著實不錯,自有法子為自己醫治。她扶著樹枝慢慢走了幾步,尋著一兩昧糙藥,嚼碎了敷於傷處,拿帕子紮緊了,便不像原來那樣疼得厲害。
看看天色漸晚,她既擔心許知捷能不能平安脫身,又擔心他找不回她的藏身之處,遂披了白狐斗篷,尋著根被他們打鬥間斫斷的白樺枝,也顧不得摘去上面金黃的枝葉,當作拐杖慢慢柱著往山下走。
走不多遠,又聽有打鬥聲由遠而近,不覺大驚,忙藏身到一株大樹後,悄悄往外窺探時,卻還是原來那群刺客,正追逐著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眉目俊朗,神情瀟灑,腰間別了一枝玉笛,手中卻持了一把寶劍,正和那群刺客斗得正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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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個少年,不難猜到是誰罷?
☆、猶記舊相逢,淡煙微月中(二)
他的身手比許知捷更加高超敏捷,以一敵眾竟無落敗之象,只是左臂受了傷,黑色的血正緩緩浸透素衣。
黑色的血?
歡顏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就著夕陽的光線眯了眼細細看去時,再次確認那血是黑色的。
傷他的兵器或暗器上,必定是餵了毒的。
這些刺客要取他性命,就像方才要取許知捷性命一樣。
歡顏常隨太子諸公子出遊,皇室宗親和京城貴家公子大半是認識的。
她可以確定,這人絕對不是大吳皇室的一員,卻再弄不清他是怎樣的來歷,怎麼會和許知捷遭遇同一批刺客的追殺。
難道因為都穿白衣,這些人把這人當作許知捷了?可剛才明明已經碰過面,再遲鈍也不至於個個都認錯吧?
歡顏百思不得其解時,那少年行動已經遲緩下來,低頭看一眼肩上的傷勢,飛快往這邊退了過來。
歡顏暗暗叫苦,正要柱著樹枝離開時,少年已側頭瞧見她,略顯黯淡的眼眸有什麼亮光如焰火般閃了一下。他朗笑道:“呀,怪不得喊我來看白狐,原來這裡真有白狐精呢!”
刺客們已經奔了上來,一眼看到歡顏,已有人在叫道:“瞧這個穿白衣的女子,一定就是夏輕凰!沒錯,這個才是蕭尋!”
歡顏恍然大悟。
敢情他們要追殺的是這個叫蕭尋的少年,她和許知捷才是被他們認錯的人。
她忙道:“我不是夏輕凰……”
蕭尋已欺上前來,一把將她腰攬住,飛身便往山上掠去。
風聲呼呼響在耳邊時,蕭尋輕笑道:“沒用的。寧可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換誰都會這樣。”
歡顏見他中了毒居然還能運著輕功飛奔,心中納罕,忙道:“我住在那座山頭的寺廟裡,麻煩你將我送過去,我家主人必會保你平安。”
蕭尋奇怪地看向她,“和尚養的狐狸精?”
歡顏吐血,但恨雙臂被他牢牢束著,不能提過樹枝來給他當頭一棒,只是怒目而視,恨恨道:“你才是狐狸精!”
蕭尋便定睛再看向她。昏沉的暮色里,他的眼眸如明珠般的燦亮。
他微微笑道:“不是狐狸精麼?我卻想不出,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間絕色!”
歡顏不曉得他是真心還是嘲諷,轉頭看慈恩寺越來越遠,待他自側面山頂攀下,便連那個山頭也看不到了,自己卻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捏在掌中,不覺心中忐忑。
好在蕭尋行動迅捷,此時已將刺客拋得遠了。歡顏便道:“你既不送我回去,便放我下來,我自己覓路回去。”
蕭尋垂眸看她,笑道:“天都黑了,山裡有狼,也不怕吃了你?若你真是狐狸精,放了你走倒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