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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言道:“蕭公子言重了!”
二人又說笑遜謝幾句,蕭尋方才領人離去,許知言行動不便,也不相送,自有靳總管等循禮相送。
歡顏想著他這一回府必定忙著成親之事,隨後便要帶著和她相看兩相厭的聆花回蜀國,日後天南海北,今生未必再有相見的機會,原本有些不舍,有心送他一程。誰知蕭尋過來辭行,除了開始淡淡答上一句,竟不曾正眼瞧她一眼。
她既對外面流言漫天之事一無所知,只猜著蕭尋平時雖和她親近,心裡多半不屑她一介小小侍婢,怕和她交往被人嘲笑,方才如此冷淡。
想他原就是個輕諾重利的輕浮公子,不過衝著她容貌和醫術方才另眼相看幾分,她又怎能信以為真,以為他真是什麼可交可信的正真君子?
這樣想著時,因他曾出手相救而生出的幾分好感也便蕩然無存,他離不離開分不分別也便沒什麼值得惋惜的了。蕭尋踏步往萬卷樓外走時,她也提裙自顧上樓研藥去了。
這幾日沉修被一個神交已久的世外高人約去,不知探討醫理還是探討毒理去了,留下了兩個小僮在照料許知言。——他已將藥配好,只需將千里鏡磨好後調入配好的藥液里為許知言敷上即可,委實簡單之極。只是歡顏細緻,都是親自研藥,親自調藥,親自為許言敷眼,小僮們不過在旁輔助,幾乎不需要他們動手。
蕭尋明知歡顏沒有跟來,走到院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
樓上的窗扇緊閉,小白狐果然心狠意狠,甚至不願意目送他一程。
傍晚聖旨來時,歡顏剛聽許知言彈了幾曲,因聽他說頭皮癢,遂扶他坐到窗邊,為他取下髮簪,便用自己隨身帶的桃木刻花梳細細地為他梳理。
她正笑著說道:“現在你看不見,我總幫你梳頭,回頭你能看到了,也得幫我多梳幾次才公平。”
許知言點頭,“我幫你梳到白髮齊眉,可好?”
歡顏暈紅了臉,卻咯咯而笑。
聽得皇帝心腹太監李隨親過來傳旨,並且指定許知言和侍婢歡顏一起接旨,兩人都是一驚。
歡顏正待替他綰好發去接旨,許知言忽握住她持梳的手。
握得極緊。
原來溫熱的掌心沁著絲絲汗水,冰涼。
“怎……怎麼了?”
她想笑,卻覺得那笑聲被憋著壓緊在喉嗓下,怎麼也笑不出來。
看著他忽然間沉鬱的眉眼,她身上似乎也開始沁出冷汗。
掌中的梳齒因為許知言不自覺的大力而嵌入肉中,卻覺不出疼痛。
寶珠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為許知言收拾齊整,說道:“李公公已等在廳中,殿下還是快過去吧!”
許知言點頭,回身向歡顏道:“歡顏,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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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事急如流,每被顛風斷送休(三)【第二更】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3076
歡顏道:“我?我……不怕呀?”。
但她的確是忐忑的。
她居然看出了許知言很怕,並且很迅速地被他的怕傳染。
在記憶里,他總是沉靜的,淡漠的,甚至連下令杖斃散布流言的婆子時也波瀾不驚。
至少,他給人的感覺是鎮定自如,波瀾不驚。
可這一刻,他已開始失態。
仿佛有什麼生死攸關的事,正往他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
許知言的預料沒有錯,歡顏的預感也沒有錯廓。
當歡顏跪在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金磚上,聽到李隨在贊完寧遠公主的賢淑盛德,以及和辱母之女的姐妹情深後,宣布以歡顏為侍,隨侍公主嫁蕭門入蜀國時,她忽然間全身都冷了。
一直忘了收起的木梳從掌中跌落,輕微的“撲”的一聲。
許知言居然聽到了,順著聲音在地上一摸,恰觸著那梳子。
他默默將它撿起,聽李隨讀完聖旨,便叩首道:“兒臣,領旨謝恩!”
李隨寬慰地笑了笑,待要扶起許知言,卻見歡顏雪白著臉直直跪在那裡,不由一皺眉頭。
許知言早覺出她的異常,低低提醒道:“歡顏!傑”
歡顏咬緊牙偏頭看向許知言。
許知言微帶無奈地低聲警示:“歡顏,先接旨再說。”
歡顏全身哆嗦起來,卻猛地站起身,高聲道:“不接!我不接!若要我陪嫁入蜀,我寧願一頭碰死在這裡!”
李隨愕然,皺眉道:“嘿,我以前瞧著這丫頭挺好,如今果然不懂事了呢!這聖旨也是你想接就接,不接就不接的?抗旨不遵這是什麼罪,你知道不?”
許知言忙道:“李公公,把聖旨交給我吧!”
李隨見他說話,忙堆下笑來,將聖旨雙手遞過,過去將他扶起,搖頭道:“二殿下,這歡顏果然恃寵生驕,太不像話了!若是鬧得大了,你想死容易,想死在這裡,可沒那麼容易!”
許知言勉強笑道:“李公公說的是。這丫頭是任性了!皇上面前,還請公公多擔待。”
他這話自是要李隨對歡顏的抗旨之舉多加包容,別在許安仁跟前提及此事了。
許安仁繼位後喜怒無常,甚是暴戾,真的追究起來,只怕歡顏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李隨原就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二皇子格外不同,聽他這樣說,自是順坡下驢,笑道:“咱家這裡怎麼都好說。可歡顏姑娘入蜀後,如果還是這樣的脾性,只怕會連累寧遠公主為難了!便是咱們大吳的臉面也不好看。”
“公公所言極是。”
那邊早有侍婢扶許知言和李隨坐了,奉上茶來。
許知言沉靜應對,卻始終牽繫著那邊的歡顏,只恨自己目不能視,看不到她目前的情形,更是懸心。
他自晨間面見景和帝求娶側妃被拒,便知此事不妙,待聽得說聆花等人入宮,更猜到從頭到尾便陷入他人設計中。他已打算靜候時機力挽狂瀾,卻一字都不曾向歡顏吐露,生怕添她困擾。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看了敵手。
這道聖旨,他猝不及防,歡顏更該是晴天霹靂。
他側頭喚道:“歡顏!”
歡顏已被寶珠拽到一邊,兀自偶人似的站著,怔怔地看著他,往日顧盼生輝的一對明眸完全被水霧掩住,濃得看不到眸心的顏色。
寶珠見她不應,只得推歡顏道:“歡顏姑娘,殿下喊你呢!”
推搡幾次,歡顏才霎了霎眼,睫下頃刻滾落幾串淚珠,無聲無息地滴到光可鑑人的金磚上,——正映出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許知言隱隱聽到她在抽泣,薄唇動了動,低下頭喝了口茶,才淡淡道:“寶珠,先送歡顏回萬卷樓,我和李公公許久不見,正想念著,要說會兒話呢!”
李隨忙笑道:“蒙二殿下惦記,老奴愧不敢當啊!”
寶珠領命,忙推著歡顏出廳。歡顏耳聽著許知言說話,只覺五臟六腑都絞著般抽搐疼痛,腳底如踩著棉花般綿軟著,由著寶珠連推帶挽,踉踉蹌蹌向前走著,卻差點被門檻絆倒。
“小心!”
寶珠忙將她扶緊,然後回頭看向許知言。
他依然容色沉靜,舉止從容,仿佛根本不曾留心到歡顏的狼狽。
可他半垂的一邊袍袖上,卻隱見幾點嫣紅。
寶珠記得,他便是那隻手撿起了歡顏跌落在地的梳子,然後捏緊。
狠狠地捏緊。
卻依然那樣沉著溫文地說:“兒臣,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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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歡顏回到萬卷樓,寶珠不放心許知言,又匆匆趕到前面去。
歡顏腳下依然軟綿綿的,整個人渾渾噩噩,宛如身在夢中。
這便是她的命嗎?
又一次在自以為的幸福來臨時,在感恩命運的眷顧時,生生被打入到人生的谷底。
被許知瀾無情棄叛時,尚有許知言、許知捷奮力營救,小心守護;而如今,許知捷即將另娶,許知言面對嚴父之命,聖旨大於天。
她明白自己是誰,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卑微,更明白許知言在無聲的承諾里默默為她爭取的一切。
有他心意,她已知足。
她不願他為難操心,寧願什麼都不求,只求最簡單的相守。
可相守也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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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事急如流,每被顛風斷送休(四)
更新時間:2012-5-23 1:05:55 本章字數:2739
她付出了更多,卻失去了更多。。
或者,她從來都一無所有,卻因著許知言,才覺得這世界是多麼地充足而美好,連每一朵杏花的綻放都那般光華奪目,讓她雀躍歡欣,眉目生輝。
終究,因那張明黃色的聖旨,轉眼一切成空。
她無力地跌坐地上舉目四顧,滿屋的書冊都似清寂起來。
許知言離開她,她離開許知言,許知言該怎麼辦,她又該怎麼辦……
她害怕得渾身發抖。
院中隱隱傳來人聲。
她猜著是不是許知言回來了,渙散的神智便恢復了些,側頭聽外面的動靜。
聽到的,卻是聆花柔美動人的聲線。
大約門前的守衛阻她進來,她正幽幽嘆道:“我剛從宮裡回來,想找歡顏說幾句話,也不行嗎?不想二哥不在,我連他屋子也進不了。回頭倒要問問二哥,怎會和我生分成這樣!”
守衛為難道:“這個……公主,若是殿下在,屬下進去通稟一聲,殿下當然不會不讓公主和歡顏姑娘說話。可如今殿下到前面去了,屬下職責所在,便是其餘幾位殿下過來,屬下也不敢放人啊!”
許知言喜靜不喜鬧,萬卷樓本就是錦王府禁地,近來許知言治眼睛,防備更是森嚴,若不得許知言應允,除了他幾個貼身隨侍,其他人連院子都進不了,更別說樓內或樓上了。
歡顏猛想起聆花前日折花時的暗喻,心裡一緊,猛地站起身來,奔到屋外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