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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謝語慌亂地直擺手。
她嘆氣,也經歷過高考,這時,心都是敏感而又無助的。她沒有再堅持,開始上課。
午飯前去保安處拿行李,剛低*子拿拉杆,一雙手搶在她前面。
“強化班的老師都緊張到形容俱瘦,別班的老師還不得瘋了。”李想慢騰騰地說道。
她失笑,“這麼自信?你考個清華、北大給我瞧瞧。”
李想拖了行李在前面走,“我不屑好不好?仿佛全中國就那兩所大學,人人趨之,難道出來後個個是精英?只要是英雄,處處都是用武之地。”
也只有年輕,才能無畏地講出這番豪言。
鄭治很體貼,公寓都已打掃乾淨,窗簾、被具一應俱全,只需帶幾件衣服就好。掛了兩件衣服,手機響了,葉少寧的。她瞥了下,繼續忙。
手機停了,又響,響了又停,過了一會,安靜了。
她洗好手出來,準備去餐廳吃午飯。
手機叮叮咚咚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個陌生號碼。
她納悶地接過。
“童老師,你好,我是小傅。”乾乾淨淨的男聲,笑起來很親切。
她印象中不認識姓傅的男人,“你打錯電話了?”
“呵,沒有,昨天我們剛見過面,在你家公寓樓下。”
她陡地想起,這男人是葉少寧的新特助,她一時給忘了。“你有事嗎?”
“我在實中的保安處,找童老師有點事,你方便出來下嗎?”
“我……我現在有些忙。”
“嗯,那你先忙著,我在這邊等。”傅特助等她先掛了電話。
她哪真的好意思讓人家等,在屋子裡轉了兩圈就過去了。
傅特助從車裡抱出一床絲被還有一個枕頭,用床單裹著。“葉總說你睡不慣生床,枕頭得睡自己的,他給你都備下了。”
她紅了臉,討厭的鄭治還是出賣了她。
值班的保安很熱情,搶著替她送去公寓。
傅特助又從車裡提出一籃水果,還有一個食盒。那食盒上的標記似乎是青台市區某家著名的淮揚餐館。
“葉總說學校是大鍋飯,營養不全,現在是關健期,童老師為了學生,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伸手不打笑面人,何況還是外人,她拉不下臉來,無奈地接過。
“童老師,明天見!”傅特助降下車窗,一臉和煦春風般揮手道別。
明天見?這戲碼每天都要上演一番,她一個頭兩個大。
傍晚抽了時間跑了趟童家。
“哥讓我捎給*,他交了位加拿大女友,那女孩不願意呆在中國,他可能要移民。”遞上紙袋,又送上一張照片。
照片裡,彥傑接著一位大嘴美女,那是主演《公主日記》的海瑟薇,用電腦合成的。錢燕從不看外國影片,不會穿幫。
“出國好呀,說起來多有出息,我支持他。老童,你快來看看彥傑的女友,比中國姑娘漂亮多了,我家彥傑眼光就是好。”
童悅咽下一口苦水,再咽下一口苦水。
“彥傑有沒說別的,他都很久沒給我打電話了。”錢燕嗔道。
“哥讓媽不要再值夜班了,媽想買什麼、想去哪玩,都不用擔心,他會給你寄錢的。”
錢燕幸福地彎起了眼角,“我也算苦出頭了,修到這麼個好兒子。老童,還是養兒子好呀!”
童大兵擔心童悅生氣,笑得乾乾的。
童悅沒敢多坐,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匆忙告辭。童大兵送她下樓,舊話重提,“小悅,去看下她,她身體很不好。”
換作從前,她會當作沒聽見。想著彥傑,感覺生命是如此無常,恨又怎樣?如果有一天,這人突然沒了,你連恨的人都沒有。
她下了樓,在超市買了點東西,打車去小麵館。
小麵館門前冷冷清清,裡面燈光昏黃,她都懷疑有沒有人住在這裡。
試探地敲了下門,許久才聽到動靜,“咳,咳,誰呀?”
她的聲音塞住,張張嘴,沒發出來。
“小悅!”借著燈光看清外面的人,江冰潔喜出望外,不住地拉衣服、捋頭髮,“你瞧我這屋裡亂的,你來也不吱一聲,我……給你做點好吃的。你瘦了許多,工作辛苦嗎?”
江冰潔非常憔悴,無論神色還有腿腳,都沒有她婚禮那天見過的那樣。
“你身體哪裡不好?有沒去醫院看看。”她彆扭地問道。
“小毛小病,沒事,我去燒點水。”
“不用。”她看到內屋一床凌亂的被,家裡連喝的水都沒有,不禁心戚戚,“我還得趕回去上晚自習。”
江冰潔無奈坐下,“嗯,嗯,工作要緊,少寧送你來的嗎?你爸告訴我了,少寧很疼你,給你買大房子,買車,你走個幾分鐘,他就很緊張,我聽了好開心。”
心中如黃連一般的苦澀。
“去市區租個房子,這裡太僻靜了,四周都沒有人家。”
“不用,我習慣了。”
“你……還好嗎?”她摸著包,想從裡面掏出錢夾,給江冰潔點錢,可是她的手抬不出來。
“生活上還可以,我能自給自足。其他方面,我也滿足,你爸爸算是對我有情有義,經常來看看我,陪我說說話。另一個人呢,現在也常來,他還給我辦了份保險。這算不算幸福呢?應該是吧,我比他家那個女人幸福。她得到他人,我得到他心。老了,不願意再去搏個輸贏,也許使點力氣能把他搶來,但是又怎樣?很多人可以相愛,卻不能共同生活。周而復始,分分合合,有意思嗎?”
上一輩的感情糾葛,她沒有立場評價。
她把手機號碼留下,還是悄悄在食品里塞了一疊錢,“有事打我電話,我手機都開著。”
“我沒事,你忙呢!放了暑假,你……來玩啊!”
她默然,回頭看看站在燈影中的江冰潔。美人遲暮,形隻影單,無限淒涼。
傅特助的電話第二天在同一時間又打進來了,這次是涼麵,配了兩種湯,還有餐後點心。
“我們學校的伙食很好,明天不要再送了。”她很認真地對傅特助說。
“葉總今天去工地,和建築工人一塊吃飯,我馬上也過去。晚上有個應酬,總部來人,他得陪全場。童老師,有什麼話要我捎給葉總嗎?”
她無語了。
傅特助嘿嘿笑了兩聲,“葉總說後面幾天溫度高,童老師能穿裙子了,你穿裙子很好看。”
她差點暈厥。
一邊的保安們呵呵笑個不停。
“童老師,明天見!”傅特助臨走時又這樣說道。
她目送他離開,發覺他今天開的車是葉少寧的奔馳。門窗緊閉,裡面仿佛還有別的人,她轉身就回。
體檢表放在她辦公桌上,她細心地檢查了一遍,收好,明天要起大早帶學生去醫院。
她是最後一個出辦公樓的,整個樓層里只有她的腳步聲在迴響。
*最後一個台階,黑暗裡站在一個人影,她嚇了一跳。
“趙清,你幹嗎?”
趙清耷拉著頭,壓低音量,“童悅,你幫幫我,千萬要幫幫我。”
她沒見過這麼無助而又沮喪的趙清,“出什麼事了?”
“我闖了個大禍,很大的。”
她可憐的腦袋想不出趙清能闖什麼樣的大禍,“你殺人了?”
“比這還可怕。”趙清抬起頭,眼露絕望,“謝語懷孕了。”
正文 83,煙花易冷(一)
要不是她捂住嘴,她幾乎尖叫出聲。這怎麼可能?謝語天天在上課呢,講義都來不及做,她哪有時間認識外人。很快,她就要高考。
但趙清的神情,讓她覺得恐懼。現在的高中生有多成熟、有多大膽、有多新潮、有多前衛,不需要一一舉例。
腦中象沸騰的一鍋粥,童悅無措地直揮手。
她的手戛然在空中僵直,“不對,趙清,謝語懷孕你怎麼知道?”
趙清沉默。
她顫微微地伸出手,驀地想起春節後謝語新買的手機,雲南朋友發來的風景圖片,突飛猛進的數學成績,走廊上與趙清的貼面耳語,趙清那些花俏的著裝,獨自一個人時的傻笑……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她無法置信地連連搖頭。
“如果會呢?”
“你瘋了,你簡直是……”
“*不如,是不是?”趙清嘆息,“拜託別把我們想得那樣齷齪,拋卻師生關係,我們也只是普通男女,謝語已滿十八周歲。寒假裡她媽媽請我替她補習數學,我沒有誘jian她,我們日久生情。愛情來到的時候,不會帶太多附加條件。我也抗拒過,可是我無法控制的愛*,她比我愛她更加愛我。我覺得很幸福。”
“她小你那麼多,她還要讀大學,以後一切都沒定數,你會輸得體無完膚。”
“孟愚和凌玲年齡相當,結果呢?把握現在更重要。”
“既然你真的愛她,那為何不保護好她?這樣子算什麼,在這個時候,讓她落入這樣的地步。”她不是愛情輔導員,無法與他爭辯,她只關心她的學生寒窗苦讀十二年後,一定要完好的走進高考考場。
趙清羞慚地把頭埋得低低的,無言以對。
“這世上有個詞叫*,你沒聽說過嗎?”她氣得額上青筋暴立。
“是我的錯,我……忘形了。童悅,求你一定幫幫謝語。明天就要體檢了,瞞是瞞不住。”
“我怎麼幫?”
“我們曾想偷偷藥流,可是那有危險,我不敢冒險,只能去醫院。體檢的事,你得幫我弄個假報告。”
“謝語媽媽知道這件事嗎?”
“哪裡敢說,她會殺了我。然後謝語和你住幾天,這樣我才方便照顧她。”
“我為什麼要幫你?”
趙清唯唯諾諾,哭喪著臉,“你想看到我開除公職,或者坐牢?謝語在同學面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童悅,你不會這樣殘忍的。”
“我本來就殘忍。”
“求你。”
其實說的是氣話,趙清是同事,謝語是她的學生,站在誰一邊,她都做不到坐視不管,何況這與兩個人的人生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