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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著,細細地輕咬著唇瓣。突地,她轉過身,穿上外衣,拿上包,換了鞋,開門下樓。

    桑貝的公寓挨著馬路,一下來就打到了車。司機打量了她許久,“去醫院?”一個孕婦,大半夜在外面晃,有點奇怪。

    “不,書香花園。”她表現得很鎮定,但心跳還是加速。

    午夜的街道,車非常稀少,很快就到了。司機體貼地把她一直送到公寓樓下。

    小區里真是寧靜,只聽著夜風吹動樹葉和沙沙聲。每一盞窗台都與夜色融合,路燈淡淡的光暈是唯一的照明。

    她按著心口,先去了停車場。

    心猛烈地一窒。

    二個多月了,紅色君威應該灰塵蒙面,指頭可以在車身上隨意塗鴉。眼前的它,光潔清淨得像剛剛美容過,後視鏡清晰地印出她驚愕的表情。

    電梯上樓,每上一層,心跳就加速一次。肚子裡的小姑娘感覺到她的異樣,小手小腳,東一下西一下。

    她摸住肚子,“寶貝,乖,別怕,別怕,咱們呀,馬上就到家了。”

    她苦笑,不管走多遠,在她心中,只有書香花園,她才覺得是真正的家。  

    離開那天,記得非常匆忙。拉上門的那一刻,看到拖鞋沒有放整齊,一隻在玄關處,一隻在餐桌邊,她想彎下腰重新擺放,最後嘆了口氣,什麼也沒做,鎖上門走人。

    她揉揉鼻子,吸了一口氣,開門,做好被灰塵嗆鼻的準備。

    “啪”地一聲,燈光照亮了屋中的角角落落。

    一雙拖鞋整齊地擱在玄關處,屋中飄蕩著桂花的清香氣,那是樓下花圃中的桂花樹送上來的。她吃驚地捂住嘴,她記憶紊亂了嗎?走時,陽台的窗沒關?

    疑惑地跨進門,果真,陽台窗半敞,涼風習習。可是,可是,屋內的桌椅為什麼會纖塵不染?

    屋裡來了位勤勞的田螺姑娘?

    她輕輕咳了聲。聲音在屋中迴響,沒有人回應。

    她把家中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里里外外轉了個遍,在廚房的水池裡,她發現了兩截菸灰。這個不是她留下的,走時,她徹底把屋子打掃過了。

    大門共有三把鑰匙,她一把,葉少寧一把,還有一把備用。她把自己的和備用的都帶走了,擱在鄰居家的是葉少寧的。

    是他回來過嗎?可是他說,他再也不會踏進這套公寓半步。  

    但他還是來了。

    心下淌過一種絹細的清流,緩緩的,柔柔的。

    只留下臥室的燈,其他的燈一一熄去。她掀開床罩,在床邊坐下。絲被有陽光的味道,她輕柔地*著。

    包里的手機唔唔發出震動的聲音。

    她吃了一驚,拿出來一看。長睫不敢確定地撲閃,是她在做夢嗎?

    “睡了?”不帶任何感情的兩個字,加一個問號,可是這個號碼,已讓她噎住。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手機都快給捂出汗了,她這才想起要回過去。

    剛按鍵,又有一條簡訊進來。

    “對不起,剛才那條發錯號了。”

    這次,她回得很快,“沒關係!”

    剛一發送結束,海浪與吉他的合奏把她嚇了一跳。

    她按下接聽鍵,那邊是沉重的呼吸。“是打錯號了嗎?”她問道。

    “你希望是我打錯嗎?”他的心情好象並不好,語氣有點僵硬。  

    “我不作希望,只面對事實。”

    “事實是什麼?我們應該是兩個漠不相關的路人?”

    “你這麼晚打這通電話,就為問這個問題?”

    他停滯了下,語氣稍微多了點溫度,“為什麼回青台?”

    “回來看看爸爸媽媽。”

    “只有這個?”

    她仰起臉,看著天花板,輕輕點了下頭,“嗯!”

    他的聲音染上倦意,“看來我的電話真是打錯了。”

    “你朋友很不錯。”她突然脫口而出。

    “朋友?”他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

    “大家閨秀吧,看上去和你很般配。”

    正文 111,自由落地(七)

    氣氛戛地凍結。  

    兩人在電話兩端沉默,如果沒有搞錯,她想是聽到葉少寧在電話那邊極力壓抑著的呼吸聲,甚至還有磨得咯咯的牙齒聲,她竟然怯了那麼一下。

    秒速如光年,後脊樑噝噝地發涼,當她感覺象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的時候,葉少寧終於開口了,“想不到你還這樣關心我,說來也不完全是個路人。要不是我們離婚了,我會有錯覺,以為你在吃醋。”

    很好,他成功地勾起了她的火氣。

    “想吃醋也不用等到今天。”

    “確實是沒必要吃醋,我們又不是彼此的誰。現在,你過得逍遙自在,我當然也可以多姿多彩。任何事都怕比較,有了曼麗之後,我才知以前那日子……沒有詞語可以形容,所以我還要向你道聲謝謝,謝謝你放了我。”

    從溫和的人口中吐出冷徹、刻薄的話語,簡直如凌遲一般,她疼得四肢都失去了知覺。

    “我接受你的謝意,掛了!”她自嘲地彎起嘴角。

    “不許掛電話!”葉少寧嘶吼著,“你要是敢掛,我這就上去把你的門給踢爛,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一包稻糙。”  

    她瑟縮地顫了一下,突地把臥室的燈熄了,等適應了黑暗,她跑到窗前。

    黑色的奔馳籠上一層如淡霧般的白紗,那是凌晨如水的月光。

    四周真是安靜,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他的呼吸聲,那麼清晰,仿佛他近在耳側。

    莫名地,鼻子發酸,眼眶發燙。

    他幹嗎要跑來?她的心已如一彎靜水, 這樣子撥出一圈圈漣漪,一點也不有趣。

    “是不是桑貝告訴你曼麗是我朋友?”

    “我有長眼睛。”她硬著頭皮撐。

    “你真的有用眼睛好好地看我嗎?童悅,你一聲不響地跑去上海,關手機,斷絕與我的聯繫,二個月後,你回來,就憑別人的一面之辭,你立刻篤定你自以為是的一切。你是不是想為你的自私找一份心安的理由?我們總歸也是做過夫妻的,不是仇人,手割破了皮,痊癒還得有一兩周,何況離婚?我沒有你那麼強壯,立刻就能投入新的生活。”

    她當然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含譏帶諷,也聽出他的心灰意冷。她錯怪他了?

    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像是氣得不輕。  

    “你總是這樣,把心門關得死死的,不准自己出來,也不准別人進去。遇到事,你不給我機會解釋,也不費心去求證,你只要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天下就太平了。你是不是想讓我死心?我想你真的快成功了。”

    “我……”她有點心虛。

    “好了,我不和你多計較。你告訴我,你這次回來就不離開青台了!”

    細細微微,低沉的聲線有點發抖。

    現在已是凌晨,那麼飛機應該是明天的了。“我三號……走。”巨大的罪惡感象驚雷般劈下來,她愧疚的聲音低不可聞。

    “我該死的是腦袋進水了,才給你打這通電話。”

    高亢的聲音震得耳膜都痛,她不得不把手機挪開,當她再貼上去時,裡面傳出的是嘟、嘟……的忙音。她嘆口氣,把電話撥了過去。

    她苦笑,無人接聽。

    路燈下的奔馳早已沒了蹤影。  

    其實,完全可以不是這樣的結果。大腦卻不聽自己指揮,她砸了所有的一切。

    這算是自作自受吧!

    她沒有去桑貝那,就在公寓裡睡下了。到底是睡慣的床,枕頭的味道都不同。她把他睡過的枕頭抱在懷裡,抵住*,心臟一半窒息一半空蕩。如果不用那麼死撐,現在抱的人是他嗎?不,應該是他抱著她,以無限的溫柔。

    再怎麼堅強、彆扭,午夜夢回時,想得多的人不是彥傑,不是蘇陌,只有他。

    說了再見,不代表真的可以再也不見。

    可是,她確實是要走,但她沒講她不會再回來。

    如果再有下一次機會,她會……

    她帶著無限的悔意緩緩入睡。

    恆宇辦公樓上空一大早就罩著一大團烏雲,壓得職員們都喘不過氣來。今天還是法定假日,因為五號是青台的秋季房展會,大家自發地都過來加班。

    傅特助笑吟吟地出了電梯,看到走得好端端的部門領導們,一經過總經理辦公室前,腳步自動加快,象躲什麼似的。

    他挑挑眉。

    

    陸曼麗拿著一疊資料從裡面出來,俏臉鐵青。

    “葉總怎麼了?”陸曼麗聳聳肩,很是不適應。

    傅特助詢問地閉了下眼。

    “沒看到他這樣,像誰都欠了他巨債似的。三句話沒聽完,就冷冰冰地趕人。”

    傅特助安慰地對她笑笑,“我進去看看。”

    葉少寧抬起頭,宛若幾夜沒合眼,兩眼紅絲,臉色憔悴,“不要請示了,房展會的事就按以前開會的要求辦。我有點累,請幫我把門關上。”

    很正常呀,就是有點沮喪。傅特助微笑,“我就在外面,葉總有事叫我就好。”

    葉少寧捏捏酸痛的鼻樑,他也知自己非常異常,可是他控制不住,那麼就一個人呆著吧,省得波及他人。

    他直直地盯著辦公桌上的檯曆,今天是三號,她大概已經走了。

    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別回來最好。

    他拍著心口,裡面像有把刀。那把刀是他給童悅的,而且刀尖對著自己。  

    他知道她回過電話,真是沒有耐心,也沒有誠意,響了三聲,她就掛了。他是不願接,他怕聽到她的聲音,不管他講什麼,她都要走的。

    真是了無牽掛,不像他,失眠、失落,糾結、痛苦,像在生一場無藥可治的重病。

    其實,他可以瀟灑點,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哪怕是佯裝。

    他拿起座機,正要撥她的號。

    手機響了。

    心咚地狠狠撞擊了下胸膛,滾燙而又迅猛。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按下了通話鍵。

    手機的電流聲很大,在街上嗎,背後的雜聲那麼多,還像有孩子在哭。

    她的聲音幽幽的,語速非常緩慢,“少寧,我是童悅。”

    “我沒有老年痴呆,這幾個數字我還記得。”他沒好氣地哼了聲,跑到窗邊,希望信號能好點。“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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