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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朵花在別人面前,在童大兵面前,是長在高高的懸崖上的,只有看到那位叔叔,才會羞答答地盛開在塵埃中。
從小到大,許多人初見童悅,都會驚嘆她的美麗。
她聽了,心生戚然。
童悅從不把自己當花,她當自己是根糙。事實上,也就是根糙,蔓蔓荒園,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樣的糙生命力才會強。
花再*也有謝落的一天。
童悅大學畢業後,童大兵有次喝醉了,說起她在高速路邊開麵館。在這之前,童悅已經有十年沒有見到她了。
童悅悄悄過來看了她一眼。
她的樣子和菜市場大聲吆喝的大媽沒有兩樣,根本無法與童悅印象中的美麗女子重疊起來。
這一眼給了童悅新的看世界的眼光,她那原本浸透了整個青春期憂鬱的目光里,這個世界到處是悲劇。如今換個角度看看,一望無際的其實是喜劇-----悲劇是希望的掙扎,而喜劇則誕生於徹底的失望。
所謂美麗,所謂愛情,神馬都是浮雲。
不知葉少寧有沒聽見她的問題,好一會了,葉少寧胳膊仍圈著她,清冷超然地盯著小麵館,嘴卻緊緊地抿著。仿佛意志堅定的*黨,在酷刑面前,大義凜然,要命一條,想讓我開口,沒門。
她沒有再問,沒有勇氣,也不願意。
很多東西就是紙蒙的窗戶,戳破了還能擋風嗎?
她,年齡上沒有優勢,家庭關係複雜,嘩地攤到誰的面前,誰的心中不會波瀾起伏?
他心中的那桿秤是什麼樣,她不清楚。但*媽那座大山,怕是無法跨越了。
明天布滿大霧,視力再好,也看不到多遠。
車內的氣氛有點僵硬,她的周身生出了寒意,“少寧,我有點冷。我們回去吧!”
他收回視線,替她攏了攏外套,發動了車,開了暖氣。
小麵館沒入濃郁的夜色中,遠了。
“我明天要出差,一會還得去公司拿點資料,我先送你回公寓。”
“好!”她幾乎是沒等他話音落下,就回應了。
驚訝嗎?不驚訝的。小說里都是這樣寫的:先是工作忙,然後是不接電話,接著就差不多該音信全無了。
她懂的。
朦朧中感覺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側過身看著他,略帶淒楚地綻出一絲微笑,不著痕跡地把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在巷子口遇到凌玲送家教的學生,凌玲看見兩人,笑道:“葉總今天怎麼捨得放了我們童老師?”
他對凌玲並不熱情,只淡淡地沖凌玲點了下頭。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他從她身上拿走了外套。
凌玲輕輕哼了聲,有些不開心。
她沒有力氣寬慰凌玲,只想早早地回到屋裡沖個澡,把自己放平,一夜到天明。
這一天發生的事,真的是精彩紛呈,夠排一幕戲劇了。
隔天,他沒來電話,她也沒打過去。
徐亦心今天開追悼會,會場放在殯儀館。童悅猶豫了很久,她還是請了假過去,她想看徐亦心最後一眼。
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她從一條兩排密植的松柏間的小道上走進去,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花圈,正中掛著徐亦心的照片。
徐亦心笑靨如花,斜依在鋼琴邊。
這張照片是蘇陌拍的,當時,她也在一邊站著。
此時彼時,已是陰陽相隔。
她想起徐亦心的溫婉、輕柔、嬌弱,如夢一般,淚水就那麼下來了。
蘇陌神情肅穆,一身黑色的西服,長身站立,好象不是參加葬禮,而是參加某個重要的會議。
*媽讓他回去,他正當英年,日後自然要再婚。從唯心的角度講,他送徐亦心下葬,對以後的新婦不利。
“亦心膽子那么小,獨自去了那邊,我不送她一程,怎麼心安?以後想送也沒機會了。”
他悲痛的口吻,惹哭了許多來賓。
徐亦佳看到童悅,眼睛紅紅地跑過來,叫了聲“童老師”。
姐姐的過世,讓她失去了依賴的大樹。徐家以後與蘇家還能有多少聯繫?她一夜之間象長大了許多。
“不要太難過,明天再休息一日,就回來上課吧!”她抱了抱徐亦佳,送了花,向徐亦心施了禮,就走了。
她沒和蘇陌打招呼,連眼神交會都沒有。
上了車,她看看手機,沒有電話,只有蘇陌剛發來的一條簡訊:心浸在冰水中一天了,看到你,才察覺到一絲溫暖。你能來,我很開心。
郊外的風有點涼,她搓了搓手,拿掌心捂在心口。
她能感到手掌下怦然跳動的心臟,撲通,撲通,有點快。
高三準備第二輪月考,這次的物理試卷是她出。她又是查閱資料,又是參考往年的試卷,非常忙碌。
下午,孟愚和趙清都去上課了,辦公室只有她和喬可欣。
高中的音樂老師是非常輕鬆的,特別在考試期間,音樂課經常被主課老師搶占。喬可欣落得舒服,有時也接些社會上的藝術團體邀請,出去賺點外快。不然憑她那點工資,一個月夠她買兩件衣罷了。
童悅一直不能明白節儉的彥傑怎麼和喬可欣走到一起了?只能說愛情的魔力太大了。
“童悅,你是不是很忙?”
一陣香風襲來,喬可欣站到了她身邊,探頭看著她的電腦。
“嗯!”她抬了下眼皮,復又低下。
“那個你……最近和彥傑通電話了嗎?”喬可欣飛快而又慌亂地瞥了眼她的臉。
“沒有。”
“他好象和我生氣了,也不接我電話,你能不能替我打個電話給她?”喬可欣嫣然一笑,臉上帶有幾份奴顏的撒嬌。
她有些意外,視線從屏幕上挪開。“生氣?”
“唉,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去上海面試的事沒告訴他,他說我不尊重他,我……我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的。他那樣,我現在也不敢和人家簽合約,心裡惴惴不安。”
“還是你自己和他說比較好,我不是很了解具體的事。”她又低下頭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好象不願意我去上海,可是,他幹嗎要買那麼大的房子呢?”喬可欣喃喃自語。
童悅的手指在鍵盤上快疾如飛,沒有回應。
從彥傑和喬可欣一起後,和彥傑有關的事,她堅決屏蔽。
李才子還在曠課中,童悅決定去他家摸摸情況。
李想家住在一個島上,必須要坐輪渡。正是下班高峰,坐船的人很多。島上有幾處景觀,來青台的遊人也是要去走一走的。
她戴著耳機站在甲板上,旁邊站著一對情侶,男生的左手繞過女友的後背握住扶手,將女友護在自己懷裡,白襯衫捲起的袖子隨著海風輕輕起伏。女友嬉笑著象《泰坦尼克》里的路絲樣,對著大海張開雙臂。
她看得眼睛都定住了。
撇開她和葉少寧現在的交集,之前的日子,她從沒有過戀愛的體驗。真正講戀,可能就是晦澀難言的暗戀吧!
暗戀,是最節約的戀愛,不要成本。誰講的?真是很幽默。
MP3里劉力場,用無助而又迷茫的聲音在唱《寂寞光年》
漫長的寂寞 把意志都吞沒
整個世界 是沉默的漩渦
有誰能陪我 手牽著手出走
帶我離開 空洞的星球
還有什麼 值得追求
還有什麼 可以擁有
把懷抱借給我 是不是就不再顫抖
有誰能帶走 這美麗的哀愁
能讓我相信 被愛的理由
光年不是時間單位,而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暗戀與明戀之間不是隔著一層紗,而是一個或N個光年,用人力,今生是躍不過去的。
船帶有節奏地搖晃著靠向碼頭,大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擁向閘門。
她摘下耳機,隨著人潮走出碼頭,有三輪車夫迎上來。她上了一輛,吹著海風,優哉游哉地行在黃昏的海邊,很是愜意。
李想家是做民宿生意的,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李想媽媽以為童悅也是住宿的,一聽童悅自我介紹,一怔,“李想也剛放學,你怎麼沒和他一起過來?”
童悅朝里看了看,“哦,我是到這邊有點事,順便過來看看他。”
李想媽媽這才緩了臉色,忙不迭地把童悅往客廳里領。
童悅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放著幾套做好的考古題,有本參考書上圈圈點點,寫滿了字。
曠課的李才子到沒曠疏學習。
“李想,快出來。”李想媽媽叫道。
“又有什麼事?”房門一開,李想T恤、中褲,一臉不耐煩。看到童悅,他臉刷地紅了。
“我……我換件衣服就出來,你……先坐會。”他砰地關上了房門。
童悅挑挑眉,剛剛他那樣,不是羞澀吧?
李想很是神速,一會兒就出來了,換上了長褲、襯衫,“我們出去談。”
“這孩子乍這麼沒禮貌,留老師在家吃飯。”李想媽媽急了。
“我呆一會,馬上就走了。”童悅說道。
在門口,她拉住疾行的李想,“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我不會道歉的。”李想昂著頭,喉結一蠕一蠕。
讀研時,她修過教育心理學,象李想這樣的男孩子很容易陷入一種單戀,這種單戀介乎唯美與可笑之間,是心靈世界最隱秘的事件,和現實世界沒什麼關聯。
上次她那種回絕的方式好象沒什麼大的效果,她得改變方式。
“如果你覺得曠課很光榮,那就不要道歉。”她以一個老師最平淡的口吻說道。
他目光灼灼地瞪著她,“我不是曠課,我是生氣。你可以拒絕我,但為什麼要把我推給另一個女生?”
童悅瞠目結舌。
“徐亦佳只是你的同桌。”
“同桌才不會笑得象個花痴。”
“李想,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也許人家是對你有好感,但不代表就是愛。你除了學習好點,其他還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一個男生耍性子、鬧彆扭,很有本事麼?”
李想氣呼呼地別過臉。
“走吧,我請你吃飯,你挑地方。”她輕飄飄地跳過話題。
他到沒拒絕,把她帶去了KFC。她真是哭笑不得,還是一孩子吧。
她要了一杯熱橙,他喝冰可樂,又點了雞塊、薯條、漢堡,她掏出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