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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時間太長,我們坐飛機走,機票我去訂,一周後吧,你的身體可能還不適合飛行。”
“好!”她什麼都聽他的,非常配合。
“我有一點激動。”下車時,他忍不住抱了抱她。
她有些僵硬,知道他在後面目送她,她沒有回頭。
大學時,同學推薦她看亦舒的〈人淡如jú〉,有個女孩在異國與自己的教授戀愛,那是一個有婦之夫,大她二十多歲,愛得轟轟烈烈,最後卻以慘敗告終,她嫁給了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那個男人是唯一知曉她過去那段戀情的,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到天衣無fèng,他讓她如何,她只能如何。她想和教授在一起是一次戀愛,真的戀愛,現在的她,享受婚姻的幸福,和愛無關,似乎應該是一個毫無怨言的人。
她呢?有蘇陌這樣的男人,也應該毫無怨言了吧!
家中涼慡而又潔淨,和醫院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座機里有幾通電話留言,她只聽了一個,便掛上電話。
洗澡,換衣,喝牛奶、棕果汁,早早休息。夜裡仿佛蜷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她咕噥道:“少寧,別鬧,我要睡。”
倏地醒來,空蕩蕩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原來是南柯一夢!
住院期間,錯過了鄰居兒子的婚禮,無限歉意地上樓,補送遲到的禮物和祝福。
小媳婦懷著孕,不能去度蜜月,小兩口就窩在家中看碟、打遊戲。
鄰居到一點沒責怪,盛情邀請童悅晚上一起吃晚飯,就在小區對面的江南會所,還有其他幾位鄰居。
那天缺席的人可不少。
推辭不了,童悅只得去了。坐著與鄰居們寒喧,又有人過來,下意識地轉過頭,嘴角的笑意僵住。
“好了,葉總到了,人全了,咱們開席吧!”鄰居揮著手,讓服務生準備走菜。
鐵灰色的休閒T恤,米黃的亞麻長褲,溫和的問候,他在哪,都招人青睞。
“葉總是大忙人,我就擔心請不到,連打了幾次電話,沒嫌我煩吧!”鄰居笑眯眯地問。
“再忙也該來,遠親不如近鄰。”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她懂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們離婚很低調,沒有拿個喇叭,四下宣傳。
她沒必要補充說明。
他自然坐在她身側。
沒有什麼曖昧的表示,就像一些模範老公,在人前總把妻子照顧得很好。她專注吃飯,聽他和新郎倌聊天。敬酒時,她的那杯,都是他喝。
鄰居聚會,不比公司應酬,酒鬧得不凶,盡興就好。
從會所出來,月朗星稀,一幫人慢慢踱回小區,他也在其列。她沒有權利攔阻他。
嘻嘻哈哈上了電梯,過一會停一下,電梯裡的人越來越少。
最後只有他們和新婚夫妻了。
“葉總、童老師,晚安!”小媳婦嘴巴很甜。
“晚安!”他微笑回應。
兩人步出電梯,樓梯口感應燈亮了。
她站著不動。
“鑰匙忘帶了?”他問道。
“葉少寧,這裡是我的家。”她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非常委婉地提醒道。
“我今天沒喝多少酒,我知道。開門吧!”
“你有什麼事?”
“進去再說。”
“我們……已經不是夫妻,這麼晚呆在一個屋子裡,會讓人誤會。”
“清者自清,何必在意別人的流言?”
“葉少寧,請你尊重一下我,我以後要有新的生活,不要因為他不在,就不顧及他的感受。”
他直直地看著她,表情有些詭異。
“瞧我這記性,怎麼把喜糖給忘了。”鄰居急急從樓上跑下來。“乍不開門?”
“忙著出門,不知把鑰匙塞哪了,找到現在。”他揚起一臉的笑,拿過她的包,翻了翻,拎出一串鑰匙,熟練挑出一聲,塞進鎖孔。
“快請進。”他搶先跨進家門,“童悅,去泡兩杯薄荷茶。”
她竟恍惚了起來,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正文 104,滴水成珠(四)
“到底你家人少,顯得寬敞,我們家現在四口人,過了年又添一個小人,不知會擠成什麼樣!”鄰居接過童悅遞來的茶,掃視四周,感嘆道。
“人多熱鬧,我家就嫌冷清。”葉少寧有點小小的委屈,明明叫那麼大聲,童悅卻只端了一杯茶出來。
“童老師也看這書?”鄰居象發現了新大陸,信手從沙發上拿起一本書,“我媳婦也在看。”
童悅臉都綠了。
“我兒子說這書是外國人寫的,摘自十個准媽*懷孕日記,所以書名叫做《我是幸福媽媽》。童老師,你是不是也有了?”
屋子內倏地沉寂,連飄浮的塵粒都靜止了。
“我……”
“我們曾經有過孩子,可是不小心流了。”他看她面白唇青,慌得無處遁身的樣,嘆了口氣,替她回答。
鄰居同情地直扁嘴,“那以後得小心些,搞不好會流成習慣。”
不好意思再久坐,人生最殘酷的事,用自己的幸福映襯別人的痛苦。鄰居難堪地告辭。
她聽著門響,像使了多大力氣似的,渾身都發軟。
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然後轉身進了廚房,看到冰箱裡有果汁,他很大方,倒了兩杯出來。
“別在意人家的話,來,坐下。”
她不想發怒的,可還是忍不住。他臉上的笑意象刺似的戳到了她,想起在醫院中的擔驚受怕,他憑什麼可以這樣自如、從容、篤定?
“葉少寧,如果你對這套公寓非常留戀,那好,這裡讓給你,我走。”她氣呼呼地抄起桌上的鑰匙朝他摔去。
他沒有閃躲。
鑰匙划過他*的手臂,立刻,就撕開了一道口子,血沽沽地往外冒著,很快手臂就紅了一片。
她嚇住,呆了幾秒,抓起桌上的紙巾撲過去。
他用完好的一隻手臂推開她,笑了笑,“由它去,不會死的。”只是那笑意沒有抵達眼睛,冷冷的,竟有說不出的陰森。
她嘩地捂住嘴哭出聲來,其實她沒那麼柔弱,只是心底最薄的那一處,不住地發軟。
“我是搞房地產的,最好的公寓永遠是在建的那幢樓中。我這麼留戀這裡,不是因為這小區這房型,而是我曾在這裡住過的日子。”他繼續笑著,眼也眯了起來。
她看著手臂上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她泣不成聲,“一會再討論這個,你的手先處理下。”
“皮肉傷,有什麼好心疼的,我的心比這痛,你為什麼就視而不見?”
“葉少寧,你到底要怎樣?我們離婚了,好聚好散。”
嘴角溢出一絲不為人知的苦笑,“是呀,離婚了。我之所以同意離婚,是你想離,還有,我怎麼講你都不相信我。語言如此蒼白,就用行動來表示,讓你看看離婚後我是不是花天酒地,是不是迫不及待地和你以為的那個人在一起。你要睜大眼睛看,看清楚點。可是,我離婚,並不是給你權利開始什麼見鬼的新生活。”
“你……胡攪蠻纏。”她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思考,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那條受傷的手臂上。
口子到底有多大,血流了那麼多。
“是你太任性太急躁,根本不願好好地聽我說話。”
“我聽……我聽……你讓我把手臂包紮一下。”她舉手投降。這是新房子,裡面不能有人命案,日後想轉手才能賣個好的價錢。
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話。
“前幾天你去哪裡了,為什麼關機,為什麼不回我的電話?”他慢悠悠地問。
“心情不好,出去轉轉。”她從儲藏間裡找出藥箱。
口子真的很大,皮肉都外翻了,再加上滿眼都是血,她一陣目眩。
“你先坐下來。”他把受傷的手臂往外挪了挪,用紙巾把地上的血擦了擦,自己跑去浴間沖了下手臂,又找來濕毛巾把地上擦了乾淨,這才彆扭地為自己上藥。
“我來。”她拭了下淚,接過腆酒、紅藥水,棉球觸碰傷口時,她呼了幾口氣,“疼嗎?”
“心情怎麼不好了?”他嗅著她發間的清香,無比安心。
她給紗布扎了個結,“洗澡注意別碰到水,明天還是去醫院看下。”
“這是在趕我走嗎?”
她嘆氣。
“我心情也不好,找不到你,過生日那天,一個人在公司休息室吃泡麵,你連條祝福簡訊都沒有。”
他的生日就是在商場遇到車歡歡的第二天,羅佳英和車歡歡那時定然是為他的生日精心挑選禮物。
她躺在醫院裡輸液,心想何必要去湊這個熱鬧。
“你的人緣有那麼差?”
“不是,是人不對。”
“少寧,”她拿開他貼在她臉頰上的手,“我從來沒把離婚當兒戲,如果有一絲可能,我都不願吐出那兩個字。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的完整,但是真的很難。原諒我的懦弱。”
“你仍然不願相信我?”
“我們之間的問題一直存在,我不能假裝看不見。”
“是我媽媽還是車歡歡,你把心裡的話都明明白白講出來。我不能割斷和媽*血緣,以前急於換工作,讓你受了許多委屈,後面我不會再那樣了。而車歡歡……”
“都不是。”她不願意深討,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不能輕易倒塌。
也許此刻他是在意她的,下一刻又會發生什麼呢?
當年,她爸和她媽也有過幾年好時光,不然哪會有她。但天雷還是勾動了地火,還有羅佳英,無法逾越的障礙。
她不想讓自己過得委屈。
他抬了下手臂,噝地發出抽氣聲。
“怎麼了?”
“扯動了傷口。”
“快躺下,把手臂放平。”她緊張地起身,挪開沙發上的墊子。
他的眉緊蹙著,仿佛十份疼痛。她擔心他發熱,拭拭他的額頭。
“我眯一會,就走,你忙你的。幫我把燈熄了,我還要去公司。”
她遲疑了下,把燈熄了。客廳里暗下來,只聽到他忽淺忽深的呼吸。她找來一條薄毯,替他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