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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進上海時的一幢標誌性建築,立在那兒有好幾年了。

    “你很久沒來上海了?”她順口問道。

    “是呀,八年了。我離開時,上海變化可沒這麼大。”

    她為女孩語氣中的老氣橫秋失笑,“你幾歲?”

    “二十三。”

    女孩嬌憨的樣子,她以為只有十*歲呢,必然是沒經過曲折的。

    “我十五歲出國的,三天前剛回國。”女孩眨眨眼睛,朝童悅伸出手,“我姓車,叫車歡歡,你呢?”

    正文 28,黑洞(下)

    “童悅!”車可是一個不太常見的姓。

    女孩的手,白皙修長,又綿又軟;笑聲又脆又甜。

    她的二十三歲,從來沒有這般青春陽光過。

    “你幾歲?”車歡歡反問。

    她淡淡地道:“我已經到了不能公開年歲的年紀。”  

    “真是誇張,你很漂亮,象大學生。”車歡歡很興奮。

    “只是象,事實上不是。”她搖頭。

    車歡歡到沒糾纏,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致更讓她感興趣。她乍乍呼呼的,什麼都好奇。童悅成了她聘請的專職導遊,負責給她講解。

    幾個小時的路程,到不寂寞。

    列車進青台站時,葉少寧電話打了進來。

    她走到過道上接聽,電話掛上,車停了。

    “青台,我回來啦!”車歡歡面朝車窗,張開雙臂。

    她從行李架上拿下行李。很奇怪,在國外度過八年的車歡歡居然只拎著一個小包包。

    “真沒想到會在火車上認識一位朋友,童悅,你在哪工作?我可以找你玩嗎?”車歡歡問得很誠懇。

    她不認為她會和車歡歡成為朋友。

    她看見興奮地向這邊跑過來的一男一女。女人,她見過一面,在桑貝的夜色迷人,葉少寧陪著從樓上下來的,尊敬地喚她為“樂董”,而那個男人……她閉上眼,許多許多年沒見了,歲月非常厚待他,除了頭髮染了一點風霜,稍稍有些發福。  

    那時,他給她買巧克力,買炸雞,抱她,親她,陪她坐過山車。過山車在半空中旋轉時,他捂著她的眼睛,叫著:悅悅,悅悅!

    她叫他車叔叔。

    此車亦是彼車。

    她漠然地朝車歡歡點下頭,拉著行李朝另一個門走去。

    “來,我介紹我爸媽給你認識。”車歡歡卻不肯放過她。

    車城首先僵住,悄悄地從眼底瞥向樂靜芬。

    “媽媽,我的朋友-----童悅。”車歡歡嬌聲笑著。

    這張臉,這張臉……燒成灰,樂靜芬都會認得的,還有這名字,都是恥辱呀!

    怒火從骨頭fèng里噝噝地往外冒著。

    “老公,你帶歡歡先走,我和童小姐說幾句話。”

    “靜芬,走吧!”車城拉了下她的手。

    她甩開。

    “媽……”車歡歡怔愕住。  

    “歡歡,以後看到這個女人,就象看到路邊的糙一般,不需要多看一眼,聽到沒有?”

    車歡歡沒看過媽媽這個樣子,不覺一驚,“為什麼?”

    “這件事你爸爸會好好地向你解釋。”她輕蔑地哼了聲。

    “靜芬,有話回去說。”車城脹紅了臉,再次去拉她的手。

    樂靜芬再次。

    淺淺的暮色里,這一切象默片一般。童悅突然明白車城當初為什麼會出軌了?至少在江冰潔如水的溫柔里,可以滿足他作為男人的高大與偉岸。

    可惜……

    “和一個孩子說什麼呢?”車城冷了臉。

    “這個孩子可是和她媽媽一樣有著很高的抱負。她媽媽中意我的老公,女兒現在巴結上我家歡歡,真是怨魂不散呀!童悅,你知道你名字是誰取的嗎?”

    昔日的羞辱讓樂靜芬忘卻了儀態和修養,積壓久久的怨懟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通道。  

    車歡歡輕輕地放緩了呼吸。

    童悅冷然地迎視著她的逼視。

    “靜芬,夠了!”車城愧疚地看了看童悅,厲聲想阻止樂靜芬。

    “老公,怎麼能讓這孩子蒙在鼓裡呢?”樂靜芬笑了,“你以前不叫童悅,而叫童愛潔。我姓樂,快樂的樂,當我懷孕時,老公特別興奮,他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取名叫歡歡。車愛樂太難聽了,車樂樂又拗口,車歡歡,多喜慶呀!我真的是特別幸福。可是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我老公牽著一個小姑娘的手,叫她悅悅。小姑娘說我不叫悅悅,我叫愛潔。他說愛潔這名太老土,悅悅最好聽了,愉悅的悅,聽著就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哈哈,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任何利器襲來,童悅卻感覺到一種切膚斷骨般的疼痛。

    樂靜芬神情突地一冷,“你配用我的姓來做你的名嗎?”

    “樂女士,請你自重。”童悅撥開她戳過來的手指,“你這般對號入座,我亦無話可講。但你不覺得太牽強麼,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並沒有多少特別的意義。長輩間的恩怨,我無權評論。你一直覺著你是一個受害者,可是事實你的家庭是圓滿的,你什麼都沒有失去。而她孤單在呆在那個小麵館里,我呢?十二歲就沒有了媽媽。這樣的委屈,我向誰說?”  

    “你們這是報應?老天是長眼睛的。”

    “是嗎?老天都除惡揚善了,你現在這是氣什麼呢?”

    “你……”樂靜芬氣急敗壞,血往上涌,突地抬手甩了童悅一記耳光。

    童悅沒有動彈,仿佛挨打的不是她。

    她淡淡地看向車城。

    車城的拳頭背在身後,緊了松鬆了緊,卻沒有勇氣對視童悅。

    車歡歡驚恐地瞪大眼睛。

    手臂象觸了電,麻麻的,樂靜芬也被自己的行為給嚇住了。她從沒有和江冰潔正面對執過,有那麼幾秒之間,童悅的臉和江冰潔的重疊了,她產生了幻覺。

    “樂女士,現在你滿意了嗎?”童悅平靜地問。“其實人是不能貪心的,幸福也不是用來揮霍的。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失去再得到不代表就是永恆。人在做,天在看。如你所講,一切是有報應的。你打我一巴掌,我不會還手,因為你比我年長,你可以以老賣老,而我還是要謹遵晚輩的禮貌。車小姐只是同車的旅客,我沒有姓車的朋友。”  

    說完,她拖著行李箱,頭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視地從三人身邊走過。

    車城疲憊地閉了閉眼,勉強擠出一絲笑,“歡歡,我們回家吧!”

    “媽,你真是的。都過去了,你幹嗎殊連九族、斬盡殺絕似的,我……覺得童悅挺好。”車歡歡小聲嘀咕。

    “不要提這個名字,你根本不懂媽媽心中的苦。”樂靜芬有些窘然,為啥沒控制住呢?

    “爸爸沒這麼失敗吧,這麼久,都沒抹去那道陰影?媽,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何況你可是贏的那個人。”

    樂靜芬灰暗的心情給女兒說了有幾絲開朗,“到真長大了,幾句話象模象樣的。媽媽定了酒店給你接風,菜全是你愛吃的。”

    “我愛吃什麼?”車歡歡對著爸爸眨巴眨巴眼睛。

    車城配合地接話,“歡歡估計吃不來中餐,咱們去吃西餐吧!”他沒有看樂靜芬,心裏面象潑進了一碗黃連,苦不堪言。  

    復婚這些年,原來她並沒有真正地相信過他的悔意,也不曾真正的原諒過他。

    “可惜少寧在外面,不然晚上讓他也過來,你就能和他見個面了。”

    “拜託,不要再提那個名字,這兩年我耳朵都聽出繭了。媽,我是你女兒,泰華的事我責無旁貸,但是其他,我自己作主。OK?”

    “好,好!”樂靜芬寵溺地笑道,朝一邊的車城撞了下胳膀肘兒,“你同意嗎?”

    “我去開車。”

    車城眉頭緊蹙,轉身走了。

    “看到沒,爸也是有脾氣滴。媽,今天是你錯哦,你都沒給爸面子,不怪我不幫你。”

    樂靜芬嘆息。

    童悅沒有人接,頂著風站在路邊攔車。

    計程車生意好得很,一輛輛里都坐滿了人。她等了有十分鐘,眼見夜色越來越濃,急著穿過馬路,想著還是去坐公交吧,只是中間還得換輛車。

    “童悅。”  

    一輛車戛地在她身邊停下,蘇陌降下車窗,訝然地看著她,“你去哪的?”

    “哦,我去那邊搭車。”她已是疲憊不堪,沒有精力應付蘇陌。

    “你等我一下,我到前面調個頭。”童悅的肩半傾著,顯得是那麼的單薄。他本來和別人約了吃飯,忙打了電話推了。

    車轉過來,童悅走遠了。

    他在附近的公交站台找到她,她夾在等車的人群中,明明四周都是人,她卻象獨自走在沙漠中一樣。

    “走吧!”他下車替她提了行李放進後備箱中。

    “車馬上就要來了。謝謝蘇局。”她卻不領情。

    “搭個便車不會要你以身相許的。”他沒好氣地瞪她。

    車來了,上面也是擠得滿滿的。童悅低下眼帘,打開車門進去:“謝謝蘇局長了。”

    蘇陌氣得一路上都沒和她說話。

    她說了地址,蘇陌揚了揚眉,嘴角逸出一絲失意的笑。  

    快到荷塘月色時,蘇陌問了句:“如果我現在要求你退婚,還來得及嗎?”

    “婚姻豈是兒戲。”童悅看著窗外。

    “那麼作為新婚中的女人,你能不能表現得幸福點、快樂點?你一個人拖著這麼大個箱子不知從哪裡回來,連個接的人都沒有,臉還被人打腫了,眼神那麼悲涼。你要是和我玩任性、憋氣,也差不多了。退婚吧,小悅。”他把車停在小區大門的旁邊,看看高聳的樓群,眉心打了個結。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象蘇局和亦心那麼的一帆風順,有些風雨怕什麼。彩虹總在風雨後。現在的我很好。”

    她點頭致謝,下車。

    “小悅,你以為我真的捨得下你嗎?”蘇陌痛苦地問。

    她沒有回答,手機在響。

    “童悅,你人在哪?”羅佳英盛氣凌人地問,“我找你有事。”

    她立住,“我在少寧的公寓裡。”

    “就知道你不要臉地會急著搬過去,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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