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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熄滅了天花板上的大燈,只留了一盞床前的壁燈,端著藥盤出來時,門外站了一個黑影,她嚇得直拍心口。
“你幹嗎呀,站這兒嚇人?”
“對不起。”
“童悅?”葉少寧一下就聽出說話的聲音是誰。
“童悅?”車歡歡愕然地扭過頭來。
昏黃的燈暈下,童悅的臉白皙得極似於透明。不知是不是怕冷,腳上竟然穿著一雙亂絨絨的小豬棉拖,配*冷艷的眉眼,多了點滑稽。
“什麼時候來的?”葉少寧撐坐起。
童悅首先衝車歡歡淡淡頜首,然後才走到葉少寧的床邊,“剛剛。”
“開車來的嗎?”葉少寧擰起眉,她又沒戴手套,手指凍得通紅,彎都彎不起來。他抓起她的手就塞進被窩。
她搖頭。
電視裡的節目花團錦簇,耐看的卻很少。十點就把電視關了,歪在床頭看張曉鳳的《魔季》。看一頁,抬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下時間,側耳聽聽外面的動靜。十二點,她起身去洗手間,掀開窗看看外面,燈光清冷,樹木蕭蕭,整個城市都象入睡了。
早晨,她開車去了趟農科所。葉一川今天開始放假,一些被套和換洗衣服還有單位發的年貨,東西挺多,他正準備打個車回家,沒想到童悅會過來接他。童悅乖巧地跟在他身後,一一向他的同事打招呼。同事們開著善意的微笑,從曖繃里摘了一籃新鮮的糙莓給她。
明天是除夕,按照禮節應該回葉家了。她賴著說是等葉少寧放假,羅佳英電話里的語氣可不是很和善。
大過年的,她不願意大家心情都壞。
回家的路上,她委婉地對葉一川說:“爸,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惹媽媽不開心,你幫我多寬慰媽媽。”
葉一川這些年與羅佳英和平共處,不是忍氣吞聲就可以的,他有他的辦法。吃過幾次飯,她看出羅佳英對葉一川特別的關愛,雖然言語上兇巴巴的。
葉一川嘆息,“小悅,少寧媽媽那個樣子,我看得都累,何況是你,你在我們家受委屈了。放心吧,我和你是一國的。”
童悅聽得心裡曖曖的。
她沒有留在葉家吃午飯,李想那傢伙真的慫恿了一幫同學,嚷著去吃火鍋,喊她來湊份子。
火鍋吃到一點,她回家了,收拾了幾件過年期間換洗的衣服,想著如果葉少寧今天可以早點下班,今晚就回葉家住,不願羅佳英說長道短。畢竟這是她在葉家第一次過年,多少有些忐忑。
一點了,葉少寧還沒有回家。
她有些發困,拿起手機給葉少寧發了條簡訊,輸完一行字,想按發送,卻按了刪除。
急促響起的鈴聲,讓她驚得心怦怦直跳。是客廳里的座機,午夜凶鈴般,她光著腳跑出去,拿起話筒時,手都是顫抖的。
羅特助的電話,喝高了,大著舌頭,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事情說完。
她穿上外衣,套了雙鞋就往外跑。
到了樓下,才發現腳上穿的是拖鞋、沒戴手套,沒拿車鑰匙,連包包也沒拿。幸好和保安有點認識,敲開門,借了一百元,攔了輛的士去醫院。
司機看著她腳上兩隻肥嘟嘟的豬娃娃,抿嘴直樂。
鞋底是軟的,走起來有點笨笨,但沒有聲音。她不是要偷聽,也沒聽見什麼,站著窗外看到車歡歡替葉少寧拉被角時,那麼的體貼溫柔,她覺得冒然撞進去,似乎不太好。
一首優美的曲子,突然竄出個不和諧的音符,那不是把一切都毀了嗎?
正文 52,萬有引力(下)
被窩中的十指,首先碰觸到的是葉少寧修長而不失結實的雙腿,柔軟的羊絨內衣,質地優良,是她為他選的。童悅覺得已經把畢生的意志都用上了,每根頭髮梢都在瞬間過了一通電,她不可抑制地冒出個念頭:羅特助說進醫院時,葉少寧是昏迷的,為他脫去外衣長褲的人是羅特助還是身後瞪著一雙大眼睛的車歡歡?
這好象沒必要糾結,救人要緊,誰脫都可以,難道那時候誰還能生出非分之想?
“現在有沒有暖和一點?”
葉少寧語氣里的親昵,是車歡歡很不熟悉的,她清咳兩聲,提醒噓寒問暖的兩個人,屋子裡還是其他人在,“咳,咳,葉大哥,你不介紹下嗎?”
其實,她大概猜到答案,但她要聽他們說。一股無名火在她心頭騰騰地燒著,她不知該埋怨誰,是自己太笨了嗎,竟然沒有把他們聯繫起來?現在她有點明白了,葉少寧一直把太太藏著掖著,原來是不願她與樂靜芬碰面。那葉少寧也是知道江冰潔與車城之間的事了,知道還娶她,就不在意樂靜芬的看法?
“我看著象醫生嗎?”開口接話的人是童悅,語調森冷,目光也是冰冰的。
車歡歡愣住。
“一個女人即然不是醫生,凌晨時分,蓬頭垢面、驚慌失措跑到醫院看個男人,你說會是男人的誰?”童悅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也有可能是兄妹。”這話落下,車歡歡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的葉大哥姓葉,我姓童,車小姐又不是陌生人,應該不會弄錯吧!難不成車小姐也以為我是象你這般關心葉大哥的下屬?下屬不敢這樣不要形像!”她有意無意掃了下車歡歡精緻的妝容。
“你們認識?”葉少寧微微皺起眉。
童悅此刻的表現就象一棵長滿倒刺的植物,在狂風中張牙舞爪,碰到誰就刺誰。
“車小姐沒和你提過嗎,我是她在青台唯一的朋友。”
車歡歡又不是傻子,哪裡聽不出童悅話中的含譏帶諷,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我是誠心想和你做朋友,但是你卻不夠真誠。”
“謝謝你的真誠,謝謝你看護我老公,已經是除夕凌晨了,我幫你叫車。”童悅心中有一千句一萬句的話能把車歡歡刺得鮮血淋淋,但是她沒有力氣說了。兩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打得頭破血流,不管誰勝誰負,都不是贏家。靠女人的鬥爭,去博取男人扶搖不定的心,已是一種悲涼。
希望和絕望其實是如影隨形的。
車歡歡撇撇嘴,知道沒有立場再留,換了張恬美的笑容,嬌憨地沖葉少寧揮揮手,“葉大哥,你休息吧,我過兩天來給你拜年。”
葉少寧想叮嚀什麼,卻沒說出口。
童悅沒有錯過他眼底的為難。
胸中一陣一陣的痛,接連不斷,山窮水盡一般,痛到歇斯底里。
她送車歡歡下樓,兩人並排走著,長長的身影向前延伸。醫院大門外泊著幾輛計程車,車歡歡沒有跑過去,而是停下了腳步。
“童悅,你是不是很緊張?”車歡歡象想起什麼好玩的事,彎起嘴角,咯咯地笑了。
童悅神色平淡,“需要緊張什麼?”
“那我不知道,不過,你緊張還是忐忑,都很正常呀!葉大哥那麼好,你不關心他、在意他,難道還不准別人在意他、關心他嗎?”
“誰告訴你我不關心他、在意他?”
“我有眼睛看呀,老公生病住院,陪著他的是我不是你。”
“很有成就感嗎?”童悅問。
車歡歡眉梢一揚,“很有挑戰性。”
童悅輕輕點了下頭,“你喜歡看翻拍片嗎?”
“呃?不喜歡,嚼著還是一股子陳舊味,我喜歡創新。”
童悅嘴角浮出譏誚,“我不相信,你現在就在踩著你媽*腳印一步步地走。其實江冰潔不是第三者,真正的第三者是你媽媽。當年江冰潔和車城是一對相愛的情侶,不過非常清貧,你媽媽橫刀奪愛,因為她年輕,因為她可以對車城的事業有所幫助,所以車城動搖了。後面的故事不要我再講述了,你都知道。我只想告訴你一點,你有你媽*遺傳,而我不是江冰潔,葉少寧也不是車城。晚安!”
她留下瞠目結舌的車歡歡,折身走進醫院。
醫生在藥液里加了不少鎮靜劑,葉少寧又睡著了。她在他身邊坐下,靜靜地凝視著他,一動不動。
輸液結束後,她沒有按鈴,跑去值班室叫人,順便問了下情況。葉少寧必須要在醫院住三天,但要掛滿一周的藥液,恰巧一個長假,到省了調整日程。
早餐是出去買的,醫生囑咐又囑咐,必須要吃清淡的流汁。她買了粥,一口一口地餵他,替他洗臉淨口。
“沒那麼誇張,我可以自己來。”葉少寧笑。
她默默看了看他,回身去倒水。
“叮咚”,簡訊進來的聲音。葉少寧啪地掀開,三秒鐘!三秒鐘後啪的一聲合上蓋,將手機擱回去!擱回去一秒,又快速地撿回來,然後關機。
車歡歡說:葉大哥,當著我的面對她那麼溫柔,是向我證明你們很恩愛嗎?嘿,其實是葉大哥心虛了。
童悅找了醫生,商量能不能不住在醫院裡,每天過來檢查、輸液,今天是除夕,家家戶戶都團圓呢!
醫生沉吟了下,同意了。
早晨葉少寧輸液的時候,童悅先回了趟家,把換洗的衣服帶上,然後開車來接葉少寧。羅佳英已催了好幾回,都是打在她手機上,問葉少寧手機為什麼關機?
“可能沒電了。”童悅沒有提住院的事。
回到葉家,從車裡扶出葉少寧,羅佳英一見,大呼小叫,“這到底是作的什麼孽呀,我們家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說著,眼斜著童悅。
葉一川推了她一把,“童悅第一次在我們家過年,你這樣講,孩子聽了會好受嗎?少寧都三十多了,為了工作喝成這樣,你該說說少寧才是。”
羅佳英叫道:“養子不教父之過,我才不做惡母。”
“好,好,你慈祥你和藹,快進屋吧!”葉一川嘆氣。
羅佳英準備了一大桌的菜,葉少寧這一病,她也不指望童悅幫忙了,讓童悅好好地照顧老公,大有要童悅將功贖罪的意思在裡面。
童悅給葉少寧放了一浴缸的熱水,讓他好好地泡了個澡。在他泡澡的時候,她幫他颳了鬍子,修了指甲,還修了頭髮,她說新春新面貌。
穿衣時,葉少寧手抱緊了童悅的頭,這樣他可以準確而有力地吻住她的唇。
童悅輕輕推開他的手,“你病著呢!”
為了來年圖個吉兆,葉一川放了許多爆竹。晚餐桌上,葉少寧只是坐了坐,什麼也不能吃,羅佳英那個心疼哈。
“等我好一點,童悅給我做個湯。”葉少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