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被蒙在鼓裡的人真幸福。
華燁帶他們去吃飯。蘇陌一口沒動,他無法吃得下,彥傑曾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令他意外的是,童悅居然喝下一碗湯,雖然過了一會又吐了。
傍晚必須要回青台。高考在即,他很忙。作為強化班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她更沒有辦法走開。
“蘇局,那套公寓的手續我辦好了。青台的事,等我六月份過去。”華燁對蘇陌說。
“好的。”
進了候機室,蘇陌淡淡地說道:“我把你對面的公寓買下了,現在開始裝修。那裡離交大不算遠,上班比較方便。”
她瞪大眼睛。
蘇陌笑了笑,“我已接到交大聘書,秋學期就會過來執教。”
她低下眼帘。
他是成熟男人,做什麼樣的決定,她無須多話。這世界,沒有什麼人真正的為別人放棄自我的。人性,是自私的。
“我先過來安排一切,這樣子你生孩子時,我就能照顧你了。”
她不能克制雙手的抖動。他怎會知道?
“別人都以為我和亦心愛得太深,多一個孩子都不行。不是的,亦心不能生育。結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很喜歡孩子。”
她的眼底劃開一絲訝異,卻迅速被掩蓋。
“我一個人可以。”
他笑,不再多說。話講多了,就矯情,讓人懷疑誠意。付注於行動,才能融化一塊冰。
她沒有要他送到實中,在機場自己打車回去的。
他叮囑她注意身體,每天電話聯繫。
天將黑未黑,學生們去飯堂吃飯。校園內還有一抹橙色的光,她在這光中,邁著千斤重的腿走回宿舍。
她需要沉睡,需要積蓄勇氣。
奇怪,門是掩著的,她記得走時鎖得好好的。難道謝語又來了?
謝語住在這裡時,她給過謝語一把鑰匙。
推開門,首先聞見一絲煙味,一盞燈微弱地亮著。葉少寧坐在她的床邊,在燈光映照下,他的臉幾乎透明,*也毫無血色。
正文 89,琉璃月(三)
“去哪了?”他盯著她,語氣乍聽很平淡,然而平淡中卻*。
她瘦比魯豫,好像纖細的身子上頂著個大頭,雙目無神,*清白,像失血過多。
“外面。”她放下包,把窗戶打開,海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
他把煙摁滅了,全身的精力仿佛都焦在一雙眼中,而那雙眼此時正目不轉睛地凌遲著童悅。
“你媽媽告訴我,你在她們醫院做了個小手術。”
她閉上眼,沒有回頭。
只覺得這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你技術再高明,掩飾得有多成功,永遠都不會存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某一個肉眼看見的角落,總有一雙你看不見的眼睛在看著你。
但你看見的都是真實的嗎?
他還是不了解她。這段婚姻,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這個孩子,她想要就要,想棄就棄?
她殘酷如此?無情如此?
他這是來責問,責問她剝奪做父親的權利?不,他已做了父親,恆宇與泰華聯姻,要折殺多少人的眼球。他是來找突破口,凍結的冰面裂開了條fèng,先是蘇陌,再是孩子,呵,他可以了無牽掛地華麗轉身。
她呢,從此後,將擁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小姑娘,和任何人再沒有任何關係。
“嗯!”她疲憊至極的點了點頭。
“這樣子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牽扯,你是鐵了心的要離開?你做得很對,沒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不如不要讓她來這個世界。”
他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如倒刺般戳過來。
童悅身子搖晃了下,心一點點冷了,她想問你已經有一個了還不知足嗎?
不能說,小姑娘在聽、在看,眼前是她的父母,她不能象自己自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恐慌之中,時時都沒有安全感。而且說了還有什麼意義,他都已這麼認定。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他啞聲問,唇邊帶著譏諷,驚濤駭浪的目光已經收起。此時的他更像一隻刺猥,倉惶地面對傷害他的人。
他亦有他的脆弱,也有底線,包容不是當真無邊無際。
“沒有。”她說得再清晰不過。
屋子裡安靜下來了,過了很久很久,她聽到他站起身,走向門邊。在出門的那一刻,他回了下頭,“童悅,如你所願,我們分開。”
窗外沙沙作響,似雨又似風。
她面朝大海,呵地笑出了聲。
分開十多日,他特地跑來就為這件事,確實讓他等得太久了。好了,都解決了。
氣溫在這夜過後,一下提高了幾度,青台正式*火辣辣的夏季,中午熱得窒息,早晨和傍晚,還算涼慡。旅遊部門已著手清理海灘、浴場,再過一陣,青台遊人如熾。
日子繼續忙碌,高三的老師都近乎神經質,繃得緊緊的,走路都一臉凝重。楊羊每天大驚小呼,嚷得別人看到她都繞路避開,和她一起,緊張係數會膨脹。童悅也是第一次送高考班,她的心態還算好,一天忙下來,往床頭上一倒,無夢到天明。嘔吐的情況好多了,她現在胃口不錯。不知怎麼,還是一日比一日瘦。鄭治見了過意不去,說高考一結束,立刻送他們出去遊玩。
傅特助沒再出現,她沒有一點失落,意料之中,情理之內。
她換了家醫院去做產檢,醫生給她戴上耳機,她聽到裡面傳來強有力的跳動聲。
“這是胎兒的心跳。”醫生告訴她。
她咬著唇,一下子熱淚盈睫,心情陡然雲開霧散。
她沒有再鬱悶的理由,她很滿足,她很富有。
那天,蘇陌來學校慰問,很不避嫌地到她辦公室看望她,柔聲問她好不好?
喬可欣陰著臉冷笑。
孟愚沒有表情,趙清嘴巴張得老大。
蘇陌走後,三人保持一致沉默,都沒發表任何感想。
下午,保安打電話給她,說有人找。她過去,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男人微笑遞過名片,某某律師事務所的某律師。
他開車帶她去了一家茶室,他點了綠茶,她喝白開水。
他遞給她一份文件,“這是我糙擬的離婚協議,你若有什麼其他要求,我和葉總再商量。沒關係,你儘量提,我們儘量滿足你。”
多麼體貼,多麼大度,多麼慷慨!
她匆匆瀏覽了下協議內容,葉少寧真的非常仁慈,書香花園的房子給了她,紅色君威給了她,家裡所有的存款,他名下的資產,也給了她。他只要了荷塘月色的那套小公寓還有那輛黑色奔馳。
她從包里拿出筆,把財產分割這一項全部划去,又從錢夾里拿出他送她敗家的卡,摘下手中的鑽戒,一起放在協議上。
“我們結婚不久,我對家裡什麼也沒貢獻,我會找個時間去拿我的衣物,那些都是他的。”
律師目瞪口呆,這人和錢有仇?
“這個世界是物質的,沒錢哪裡都走不通。童老師,切不可意氣用事,你要慎重考慮。”他古道熱腸地提醒,唉,逾距了,他可是葉少寧的律師。
“我有工作。”拿葉少寧一厘銀子,日後她都站不直、立不穩。
律師嘆氣,“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她微笑,“謝謝,我得趕回學校了。協議出來通知我簽字。”
這是大事,想必他已知會過她爸媽,剛到學校,童大兵電話就打過來了。童大兵一直咂嘴,覺得是童悅有錯在先,所以也沒個臉和人家講什麼。
“你也是做老師的,千萬千萬要自重,不然學生、同事怎麼看你?”
這把年紀,還讓爸爸擔這樣的心,她很愧疚,只應著,不辯解。
最後,童大兵長嘆一聲,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不能坐視不管,“暫時先搬回家來住吧,以後再租個房,我托別人幫你張張眼,有沒合適的人,只怕咱們不能提什麼條件。”
童悅啼笑皆非。
錢燕陰陰地在一邊說道:“搬回來住?街坊鄰居問起怎麼回答,她住慣大房子,咱家這么小,她哪裡住得了?彥傑和他老婆回青台住哪?少寧又沒虧待她,買一套好了。”
“爸,我在學校有宿舍,沒有事啦。”她不要爸媽為難。
“放了假學校里哪還有人?”童大兵口氣帶著無奈。
“爸,這不是世界末日。你和媽媽好好的,我就會很好。”她反過來安慰他。
“養個姑娘幾十年不太平,你瞧瞧我家彥傑,就是不一樣。”錢燕洋洋得意。
她輕輕掛下電話,心情真的平靜如水。
以前,她會和錢燕生悶氣,現在真的不會了。她願意錢燕永遠這樣囂張,永遠這般知足,這樣,彥傑才會走得自如。
最不淡定的是江冰潔,天都黑了趕到實中,請保安叫童悅進來。
保安看著這張與童悅極其相似的臉,忙打了電話過去。
母女倆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四周有糙木的青澀氣息,還有濃郁的花香。
江冰潔滿臉的冷汗,眼中滿是心酸,“非的要離婚嗎?”她怯怯地握著童悅的手。
“離婚的人多了去,沒什麼的。”她故意輕描淡寫。
“先前不是好好的嗎?你爸爸把他誇得不行,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一定非得有事,就是緣盡。”
“他外面有人?”
她譏誚地彎起嘴角,“為什麼不說是我呢?”
“我這麼個悲劇放在你面前,你不會傻到重蹈覆轍。你自重得苛刻自己,不到山窮水盡,你不會選擇這條路。”江冰潔非常肯定。
她震驚地看著江冰潔。
血源真是隔不斷,知女莫若母,哪怕她早早地棄自己而走,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還是她。
訪客是一批又一批,該來的一個都不少,羅佳英把童悅叫去外面說話。
“葉太太,”尊重是相互的,輩份大,不代表可以肆無忌憚的侮辱晚輩。她主動地換了稱呼,“你有什麼話,找律師來和我談,請不要再打我電話。這次我會接聽,下次我會把你的號拉進黑名單。”
痛快淋漓的講話真好,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羅佳英哪見過童悅這冰寒徹骨的一面,一時還真驚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別以為我願意和你講話,我就是告知下你,你和少寧婚前有協議的,誰出錯誰淨身出戶。我去問過你繼母了,你背著他把孩子打掉了,這是天大的錯,哼,所以你別想從我們葉家拿走半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