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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友家沖向前,狠狠揪緊涼暮生的衣襟,“這是一個孩子該對父親的話嗎?”
涼暮生的眼底依舊潮濕,卻是薄涼的只剩下了冷色。
一直以來,涼暮生都只對自己殘忍,不會對任何其它人無情,但是現在他居然要對養育了自己多年的養父露出這種極度叫人森寒的嚴厲眼神。
刺骨的無情。
“你是我父親嗎?”涼暮生微笑著問道,眼角眉梢居然再度布起了那種疏離淡漠的春風多情。
又是那個溫柔的涼暮生了。
涼友家的心一顫,幾乎冷透。他突然大笑了起來,惹了不遠處行人的側目。
“我為你爭取到了一切,你居然還恩將仇報!”涼友家苦笑,“為自己爭取該有的,這有什麼錯?這根本沒有錯!幾十年前,溫友涼陷害我,還強行從我手上搶走了晚晚,他根本就是所有罪過的始作俑者。他才該死!”
看著這麼偏執的涼友家,涼暮生低低一笑,“這麼看起來,你和溫栩真的有點像。溫栩愛一個人時會極端的愛,甚至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奉獻一生;而當他恨一個人時,則會傾盡全力將她以及她身邊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如此恐怖如此高調的情感,讓這個從來溫柔著臉蛋殘冷著心底的曙光總裁很費解。
難道真要將感情這麼表達出來才會舒服嗎?埋藏在心底不讓人知道難道就不好嗎?
然後,莫名其妙地,涼暮生居然就想起了喬莫涵的話。當時,那個美貌青年正在野外攝影基地,滿目的楓紅天藍里,一身光鮮打扮的喬莫涵交疊著雙腿,懷裡抱著一隻受過傷的白色狐狸,他輕輕撫著雪色狐毛,勾著嘴角風清雲淨地:“人類其實只是一群可悲的族群,撕咬、傷害、背叛、爭鬥,到底,它們的價值甚至連我手中的狐狸都不如。”
這麼看來,確實是這樣的呢!
抬手,硬硬扯開衣襟處涼友家的手,涼暮生揚起嘴角涼涼微笑,“抱歉,我要離開了。要是你願意接手帝國集團,我很樂意將它還到你手中。”涼暮生特意加重了“還”字,像極了嘲諷。
然後,在涼友家幾乎錯愕的視線下,涼暮生一身孤清地走向了人群,逐漸地,走出了涼友家的視線。
涼友家蒼老的眼角漾起了濃濃的悲哀。
涼友家——友家,友家,歸根結底,他其實只是想有家而已。
而這個幾乎卑微的心愿,在幾十年前就被溫友涼徹底擊碎,所以,他才偏執,他才憎惡,他才仇恨。
所有罪過的悲哀,其實都由他心底非常卑微的心愿引起。
***
當溫栩回到家時,溫知孝、蕭姨他們都坐在桌邊等著,還有小刀和暖暖,雖然他並不懂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一見到溫栩那麼一身濕漉地走進客廳,小刀皺著淡淡的眉毛,跳下凳子,跑到了溫栩的跟前。
“爸爸。”小刀抱住了溫栩濕透的雙腿。
溫栩低頭,依舊濕漉的眼底這才見了零星笑意。他顯然很累了,但是還是彎下腰抱起了小刀,“爸爸回來了。”
小刀用臉親昵地貼了貼溫栩的臉頰,很乖巧地問道:“爸爸餓不餓?”
什麼都沒問。沒問他這幾天為什麼一直在外面,沒問他為什麼全身濕漉漉的,也沒嚷嚷著小易去了哪裡,這個可愛的孩子他只是用很乾淨很溫暖的眼睛看著他的爸爸,問他的爸爸到底餓不餓……
冰透死寂的心底忽然地暖了暖。
他還有小刀啊……
在他的世界坍塌到只剩下了一隅斷壁殘垣的時候,他發現,他還有他乖巧懂事的兒子。
這個永遠屬於他的,也只會屬於他的溫暖人心的好孩子……
正文 生死未卜
蕭姨走到溫栩跟前,心疼地道:“阿栩,蕭姨去給你準備些熱水,你先去換身衣服。
溫栩抱著小刀,點頭,“謝謝蕭姨。”
溫知孝只是坐在桌子邊,一聲不吭。
等蕭姨轉身離開,溫栩才走到了溫知孝的面前。看著曾經是自己爺爺,但是現在卻不知道到底該怎麼稱呼的老人,溫栩瞬間沉默。
小刀眉目燦爛地叫了一聲,“太爺爺,爸爸回來了哦!”
溫栩看了小刀一眼,本來想糾正他的稱呼的,但是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溫知孝抬頭,看向溫栩時,他的眼神里居然難得帶了一種很無奈的心疼。好一會兒後,他才道:“既然小刀都叫我太爺爺了,你該是要叫我爺爺的。”眼神一厲,溫知孝忽然恢復了以前的惡劣,“臭小子,別給我不認帳!我老了還要人給我送終的,你可別給我推卸責任!”
溫栩忽然一陣恍惚,張了張嘴,梗在喉嚨口的話居然怎麼都沒辦法出來。
他其實很想,他並不是他的孫兒,他真正的孫兒其實是曙光集團的涼暮生啊!
可是他不出來!
不想,也不願!
見溫栩一聲不吭,溫知孝斟酌著開口,“帝國還是屬於你的。”
溫栩眼神疼痛,嘴角卻帶著笑,“爺爺,我不再需要它了。”
溫知孝猛然瞪向溫栩,想開罵的瞬間,卻見到了溫栩眼內毫無波瀾的死寂。
這個老人他其實都懂的。溫栩為了帝國集團幾乎殫精竭慮地奉獻了一切,青春、自由、交友……一切的一切,他都曾經因為帝國集團而放棄過。然而現在卻會發生那樣的一樁事件。即使帝國集團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也早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支撐他苦苦奮鬥的忍受力了。
叫他怎麼支撐呢?
遺囑裏白字黑字溫友涼親筆所寫,帝國集團交給涼暮生。既然都是這樣子了,那他溫栩還有什麼資格又要以什麼身份去重新接手帝國集團?
別人的東西,溫栩根本不屑去要!
空間裡,寂靜一片。
好久,溫知孝才低低嘆道:“阿栩,事情還有轉圜餘地的。”
溫栩清清地笑,“爺爺,我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就是您還願意承認我。至於帝國,我覺得我不想再要它了。”
他繼續強調了一次。
溫知孝無奈,只能換了個話題,“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知道易歡失蹤的事,但是卻很小心翼翼地不在小刀和溫栩跟前提起。
溫栩抱緊了小刀,只是微笑,“重新開始吧!”
所有一切都重新開始。
他要從最底層做起,不為“父親”,不為“家族企業”,以“溫栩”自己的身份重新開始,為了屬於自己的真正的親人去再次奮鬥。
從這一刻開始,他只為自己、易歡,還有小刀而活。
幾乎是在下定決心的瞬間,頹廢到極致的溫栩幾乎是剎那間恢復了以往的堅定。清冷的眼眸、菲薄的唇線、還有漆黑的劉海,所有一切無不在訴——
他,溫栩,依舊是那個擁有鋒利美貌的奮鬥著的絕色青年。
看著這樣的溫栩,溫知孝之前的擔心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由衷微笑,“阿栩,你是個好孩子。”堅強勇敢的孩子。
難怪易歡從小就那麼那麼喜歡他,原來她是早就已經發現溫栩身上這種令人心疼令人動容又令人折服的哀婉堅強了啊!
站起身,溫知孝走到溫栩跟前,蒼老的眼角微微揚起,微笑,“爺爺不在意你的事業如何成功,爺爺只希望累了的時候,你能夠想起這裡,想起爺爺、蕭姨、阿達叔,能夠將這裡當成你休息的好地方。”
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溫栩真的是第一次從溫知孝的眼裡看到這樣一種無力蒼老的脆弱。忽然覺得眼睛很疼,心口也很疼,原本凝聚起來的力氣剎那間又消失到了無影無蹤。眨了眨眼,心底動容的那一刻,溫栩抿抿嘴,眼裡升騰起一股莫可名狀的溫暖。
“我知道,爺爺!”溫栩重重點了點頭。
第一次在爺爺的面前表現出一種屬於小孩子的脆弱。
溫知孝的蒼老眼底升起了一層薄薄霧氣。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溫栩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涼暮生被迫暫時接手帝國集團,而所有人的精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尋找易歡這件事上。
但是,即使溫栩他們費盡心力尋找了一個多月,依舊毫無結果。
易歡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在一個風涼的夜晚,涼暮生給溫栩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涼暮生克制著話語裡的波動,儘量平穩地將涼友家給他的消息告訴了溫栩。
易歡從樓上摔下,繼而失蹤,生死未卜。
緊握手機的溫栩瞬間呆滯。
失蹤……生死未卜……
在一個多月後,涼暮生才跟他講這麼一個信息,叫他如何接受?尋找一個多月無果的情況下,受傷失蹤幾乎是直接宣判了易歡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