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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獻後瞧著這曼妙的身段暗自冷笑,漫不經心地扭頭,“以蘅,你說前不久見過天一道長,是什麼情況?”
襄愉夫人微笑道:“是因為家父。他入宮與道長盤道,陛下恩准臣妾去見見,便湊巧與道長撞上了。”
璟淑媛見葉薇還跪著,知道是隆獻後故意讓她難堪,也樂意出把力。傾了傾身子,她感興趣地問道:“夫人見過天一道長?臣妾對這位道長聞名已久,可惜一直無緣得見。”
她的好奇倒不是裝出來的。天下皆知,載初二十三年,天一道長入宮給皇帝進獻仙丹、大談長生之術,載初皇帝本就沉溺道教,被這麼蠱惑了一通後徹底無法自拔,很快便將皇位禪讓給今上。
認真說起來,賀蘭晟能登上帝位還多虧了這位道長。
“如何,道長真如傳說中那般仙風道骨?有人說他不食五穀、吸風飲露,是不是真的?”
葉薇聽得無語。這個璟淑媛真是夠沒腦子的,就算是為了配合隆獻後她們晾著自己,問這話也著實愚鈍了些。
且不說凡人不食五穀究竟有幾分可信度,單看天一道長目前的身份,太上皇身邊的第一寵臣,連陛下都讓他幾分,哪裡由得一個宮嬪議論來議論去?
果然,隆獻後也覺得她說話冒犯,輕咳一聲便道:“天一道長是世外高人,孤這次回宮也希望能尋個機會聽他講經,參悟道法。”
地上太涼,葉薇膝蓋本有舊傷,跪久了便開始疼。她忍住痛意,神情依舊平靜,仿佛半點不受這羞辱的影響。
隆獻後終於覺得夠了,不再扯那些有的沒的,“倒忘了葉容華還跪著。起來吧,不用這般多禮。”
葉薇謝恩起身,步履從容地朝自己席位走去。皇后瞧著她的背影,心中也不覺得多解氣。不過是借太后的手讓她跪一會兒罷了,算不得什麼。
這個葉薇礙了她太久的眼,如今也到了徹底拔除的時候。
入座之前都要脫下斗篷,葉薇纖指扯開系帶,雪白的斗篷如一朵雲似的離開她的身體,露出下面的裳服。
皇后眼睛猛地睜大。
距離並不遠,她看得很清楚。藕荷色對襟襦裙,上面繡著小巧的吊鐘海棠,疏疏落落地散在裙子邊緣,仿佛從錦緞上開出來似的。
太像了……和那個女人死的那天穿的衣服太像了……
她記得那天也是過年,她之前特意做了新衣、打了全套首飾,就為了可以從容貌到氣勢都把宋楚惜壓下去。可等到早上見面時,卻還是被她的姿容刺痛了雙眼。
那套衣裙太適合她,高貴又瀟灑,將她的美麗展現得淋漓盡致。她看得咬牙切齒,而她還千嬌百媚地朝她微笑,“妹妹今天真是漂亮,讓姐姐好嫉妒啊。”
明明白白的諷刺。
就是這樣。她從來就是這麼可惡。不肯對自己服軟,不肯對自己認輸。不就是早生了兩年,真敢在她面前擺長姐的派頭!這樣的賤|人,當初就該跟她的親娘一起去死!
她不肯去,所以,她才忍無可忍地送了她一程。
隆獻後不經意扭頭,驚訝地發現皇后正直愣愣地看著葉容華,面色陰晴不定。
葉薇低著頭,沒去管宋楚怡的凝視。拿衣服做文章這招她不是第一次用了,當初御前訴冤,她穿的襖裙就與當年救皇帝時的衣服有七分相似,所以他才會被吸引下轎。
如今,對象換成了宋楚怡。
不過皇帝看到她只是勾起了曾經的回憶,悵惘緬懷下便罷,宋楚怡的感受應該複雜多了。
尤其,今天還是她的忌日……
“皇后?”
宋楚怡抬頭,“娘娘……”
隆獻後看著她,“你剛剛,在想什麼?”
宋楚怡定了定神,“沒什麼,最近宮中事多,臣妾有點累到了,所以……深思散亂。”
“原來如此。”隆獻後淡淡一笑,表示明白。
葉薇知道自己已經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從剛才遭受的待遇來看,一定有人往隆獻後那裡吹了耳邊風,把她和宋楚怡的關係說得很親密,所以她才會遷怒。
既然知道宋楚怡容不得她,再讓所有人覺得她是她的盟友便不再安全。也許哪一天,她把她害死了,別人還當她們關係親密呢!
不可共存,那就索性對立。
既然隆獻後那麼厭惡宋楚怡,她便讓她明白,自己和宋楚怡也是站在對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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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除夕宮裡都有夜宴,有時會廣邀大臣與宗親,有時只是皇帝和後宮眾人自己聚聚。今年隆獻後入宮,自然要設宴群臣,葉薇坐在珠簾後,朝九階之下的大殿掃了一圈,詫異挑眉,“左相居然沒來?”
她聲音不大,也就只有左邊的沈蘊初聽到,
對方淡淡回道:“前幾日陛下不是發了火嘛?左相打那之後就稱病告假,現在還撐著呢!”
這個葉薇倒是知道。隆獻後入宮前一日的早朝,又有大臣對此事提出不贊同看法,皇帝盛怒之下直接發話,再敢對此事妄加評論,便以大不敬之罪論處。
想也知道,那找茬的官員自然是左相安排的,誰知皇帝態度這般強硬。他一怒之下就以舊疾復發為由,閉門謝客、不再上朝,現在索性連夜宴都不參加了。
葉薇真是服了自己這位威武霸氣的父親,簡直是不跟皇帝作對不舒坦,就這麼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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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進行到一半,歌舞暫歇,妃嬪們先後起身,向帝後、趙太后以及隆獻後敬酒。葉薇看著不遠處的觥籌交錯,忽然回憶起了載初二十二年的除夕。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和父親一起過年,身邊還有許多所謂的親人陪伴。大家一起用膳、一起飲酒,說著吉祥話,祈禱來年平安順遂。
那天晚上,她原本真的很開心。開心到連宋楚怡的敬酒都愉快地接受了。
那時候她是怎麼說的來著?哦,是這樣。
“看在今天過年、你又送了我淄鄉綠酒的份上,便休戰一晚如何?其實老這麼斗,我也怪累的。這杯算我敬你。”
一貫跋扈囂張的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也只好聳聳肩,給面子地接過了杯子。
其實認真想想,她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從來就處不好關係,她們又都是不肯認輸的性格,才會搞得這麼僵。
也許等彼此都出嫁了,就不用為這事發愁了吧。
她這麼想著,正要一口飲盡,她卻忽地叫住了她。
“宋楚惜。”
她看著她。
燭光里,宋楚怡眼眸晶亮,裡面藏著太多太複雜的情緒,最後都匯聚成唇邊一個淺淺的笑容,“可能以後我還會有得罪你的地方,這杯酒就算提前的賠罪。希望你大度寬宏,不要和我計較。”
她有點莫名其妙,敷衍地笑笑便喝了那杯酒。
然後,她便再也無法和她計較。
……
對面的韻貴姬回了座位,沈蘊初低聲對葉薇道:“該你了。”
葉薇笑了笑,端著酒觥出了席位。
她一出來,大家的注意力便都集中了。葉薇恍若不覺,笑吟吟地先給太后和隆獻後敬了酒,再轉向皇帝,“臣妾葉氏,恭祝陛下福壽綿延,願我大燕國運昌隆!”
興安殿內鋪著朱紅的地衣,葉薇身著藕荷色長裙,跪在上面有一種別樣的高貴氣度。唇畔笑意深深,星辰般的眼眸凝視著他,讓皇帝略微晃了神。
“哦……”他慢慢道,“承葉容華吉言。”
隆獻後詫異地看著他。剛才哪怕是襄愉夫人來敬酒,他都只是點點頭便喝了,沒一句多餘的話,這會兒居然回了這個葉氏?真給她臉面。
這與眾不同的待遇不止隆獻後發覺了,其餘人也發覺了,一時心思各異。放在平時,這必然惹怒宋楚怡,可這會兒她心亂如麻,也就管不了旁的。
那個葉薇還穿著早上那套衣服,慢慢走到了她面前。親自拿起銀鎏金的酒壺,為她斟滿美酒,然後道:“臣妾入宮大半年,多虧皇后娘娘的照料關懷,今日便借著這個機會,敬娘娘一杯。”
宋楚怡端起酒杯,只看了一眼便眉頭緊蹙,“這是什麼?”
“淄鄉綠酒啊。”葉薇神情無辜。
皇帝瞭然,“皇后不喜歡這酒,你換個別的吧。”
不喜歡這酒?葉薇冷笑。
隆獻後挑眉,“淄鄉綠酒是天下名酒,皇后竟不喜歡?可孤卻喜歡得緊。”
她這樣說了,皇后再不愛喝也得給婆婆一個面子。她慢慢端起酒觥,裡面的液體綠得清透,似一塊乾淨的翡翠。
葉薇看著面無表情的宋楚怡,很慢很慢地笑了起來。
她開口,語氣溫和而真誠,和多年前那個誠懇的妹妹一般無二,“臣妾生性愚鈍,這半年來給娘娘添了不少麻煩,心中實在慚愧。”頓了頓,“可能之後臣妾還會有得罪您的地方,這杯酒就算提前的賠罪。希望娘娘大度寬宏,不要和臣妾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