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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賢妃和宋楚怡、姚嘉若不同,那兩位背後的勢力都站在皇帝的敵對方,但賢妃之父右相秦岱川可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他在後宮會這般倚仗賢妃也是看在這位臣子的面子上。如果局勢需要,他冊封她為皇后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憫枝眨眨眼睛,一派天真道:“我覺得不一定啊,陛下這般寵愛小姐,就算您真的和賢妃娘娘發生矛盾,他也會站在您這邊的!至少至少,他不會偏幫賢妃娘娘,秉公辦理總是能做到的!”說到這裡越發興奮起來,“奴婢陪著小姐您入宮,在這裡待了一年多了,還從沒聽說過今天這樣的事情呢!大封六宮,卻獨獨把其中某個人抬得極高,這比單獨將您擢升至昭儀還要打眼呢!”
這話倒是沒錯。有比較才能顯出差距,皇帝此番若是只封她一個都還好,偏偏六宮悉數晉封,個個都是差不多的標準,獨她一人拔了頭籌。
妙蕊見憫枝說得高興,葉薇卻一副神情凝重、憂慮不已的模樣,誤解了她的意思,也跟著幽幽的嘆了口氣,“奴婢明白小姐在擔心些什麼。君置妾於炭火之上,代表的不一定是真的寵愛。咱們若弄不清局勢而失去清醒,早晚有有從雲端跌落的那天,皇后娘娘和姚昭容就是前車之鑑。”
妙蕊的話說得甚是老成,倒聽得葉薇笑了,“你這個沒嫁過人的姑娘,怎麼對男女間的事情這麼多見解?難不成有了心上人?若果真如此,千萬別瞞著我,你和憫枝的嫁妝我早就置辦好了,什麼時候你們需要了,我便風風光光地把你們嫁出去!”
妙蕊被她鬧得滿臉通紅,“小姐你說什麼呀!奴婢就想伺候小姐一輩子,才不要嫁什麼人!”
她跟炸毛的貓兒似的,憫枝卻通紅著一張臉沒說話,兩人的性子一瞬間仿佛對調了。葉薇托著下巴笑看她們,語氣卻透著股難言的真誠,“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客套話。雖然我自己對嫁人生子沒什麼期待,但我知道這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是盼著這個的。只要你挑的人各方面都過得去,我便給你多備些體己私房,好讓你到了夫家也不會受欺負。凡事多長個心眼,別男人說什麼都相信,這日子還是能過得平靜順遂的。”
妙蕊原本正在臉紅,聽了她的話卻被裡面暗藏的深意給驚住,試探道:“小姐您……從來都沒期盼過嫁得如意郎君麼?”
葉薇微愣,繼而笑道:“我就那麼隨便一說,你別放在心上。好了,去準備準備,待會兒咱們得去含章殿給賢妃娘娘道賀,到時候還有得忙吶!”
她這麼吩咐了,妙蕊憫枝只好領命退下,葉薇看著因為她們的離去而晃動不已的琉璃珠簾,視線開始渙散。
半個多月前蘊初的話又迴響在耳邊,讓她這些日子來每每憶起都煩躁不堪。
什麼“俊傑男兒何其之多,並非個個都是左相”,她是覺得她這個姐姐太偏激了是吧?她覺得謝懷與眾不同,或許皇帝也與眾不同,他們全都用情頗深、磊落坦蕩,只有她因為被老爹扭曲了愛情觀,所以才總拿惡意去揣度別人?
沒大沒小的死丫頭!
氣呼呼地站起來,她用扇子快速地給自己扇著風,好讓因惱怒而漲紅的臉頰快些退下去。皇帝的行為太出格,導致妙蕊都誤會了他的用心,還當他要拿她當靶子,可葉薇明白他只是按照兩人的約定行事。
她既不願意被藏起來,那麼就只有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對她的重視。這驚詫六宮的盛寵便是她最好的護身憑依。
哪怕不願意,葉薇還是得承認,站在一個皇帝的角度,賀蘭晟對她確實很好很好了。
可是這好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她要是相信了他的好,回頭再被冷落拋棄,豈不是把兩輩子的臉都丟乾淨了?
這麼苦惱地思索許久,她忽然發現自己這些日子糾結的源頭——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謝懷!他發瘋,蘊初跟著他發瘋,兩個人兩條命賠到這深宮大院,鬧得她也不得安生!
不成,她得去問問謝懷!她得明明白白知道,他究竟是為什麼來這宮裡,如今又打算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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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薇的決心下得堅定,可惜要見謝懷卻並非那麼容易。她如今是風頭無兩的慧昭儀,一舉一動都受到宮人側目,想像從前那樣和他私下見面卻是困難了。
好在老天很快給了她機會。
估計是被眼看就要煉成的仙丹落了空的事情氣到,太上皇整個九月身體都不大好,到了十月份終於一病不起。身為上皇一母同胞的妹妹,吳國大長公主殷勤地侍奉在病榻,更是在十月初的時候求得陛下准允,放了被幽禁許久的姚昭容出來,讓她親自伺候舅舅湯藥。
就在姚昭容解禁的第二天,賢妃秦氏親自帶著睦妃岳氏、慧昭儀葉氏、璟昭媛周氏、沁婕妤董氏、琳婕妤沈氏等一宮主位到了建章宮,為上皇侍疾。
伺候病人的事情葉薇向來厭煩,這回卻接受得格外欣喜。既然都去了建章宮,要見謝懷也容易許多,那麼長的時間總能找到機會和他說幾句閒話。
懷著這樣的期待,她衣著素雅、神情謙恭地去了建章宮,卻首先在紫微殿內碰上了許久不見的故人。
身量嬌小的昭容姚嘉若身著雪青色素緞面襦裙,安靜地立在床榻邊。縴手捧著黑漆檀木螺紋的托盤,上面的玉碗裡是苦澀的藥汁,吳國大長公主親自端了碗下來,再坐到上皇旁邊,柔聲勸兄長快趁熱把藥喝了。姚嘉若含笑看著母親和舅舅,神情是說不出的孝順柔和。
“太上。”賢妃率先下拜,“臣妾奉陛下的命帶諸位妹妹前來侍疾,恭請太上聖安!”請太上千萬給我等盡孝的機會!”
葉薇等人跟著她跪下,稽首長拜,“恭敬太上聖安!”
她們跪成一片,吳國大長公主卻仿佛沒看到,繼續從容把藥餵完,這才笑道:“皇兄服了藥就好生歇會吧,旁的事情交給妹妹來處理,必定不會擾到您的清靜。”
太上點點頭,揮手示意她們退下,賢妃於是站起來,跟著吳國大長公主出了紫微殿。
“太主,不知太上的龍體如何?太醫是如何說的?”
吳國大長公主挑了挑鳳目,笑睨秦以蘅,“怎麼,太上龍體如何,陛下不曾告知賢妃?”
賢妃仿佛沒有察覺她話中的挑釁,依然滿臉溫和,“陛下提過幾句,不過臣妾想著既然都過來了,太主您又一直侍奉在側,多問您一句也安心些。”
吳國大長公主輕哼一聲,“太上有孤和昭容照顧,自然安好,就不勞賢妃擔心了。”視線往後一點,落到了葉薇身上,“慧昭儀也請放寬心。”
距離並不遠,葉薇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眼中暗藏的鋒芒。
如針似劍。
“太主真是為難臣妾了。”賢妃輕嘆口氣,“我等奉聖諭前來侍疾,太上痊癒之前,又怎能不擔心呢?臣妾年輕不懂事,好在還有太主主持大局,之後諸般都要仰賴您了。”
她話說得恭順,吳國大長公主也懶得和她當著眾人做這種口頭官司,別開視線道:“賢妃客氣了。偏殿還煎著藥,孤得去盯著,就不陪賢妃了。嘉若,替母親招待一下你的姐妹們,可別失了禮數。”
☆、81針鋒
吳國大長公主領著宮人浩浩蕩蕩地離去,留下一眾宮妃立在紫微殿前的空地上,眼神複雜地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
同樣是被禁足數月,姚嘉若卻不像沈蘊初消瘦得那般厲害,肌膚依然瑩白剔透,身量嬌小、身段玲玲,俏生生立在風中,自有股難言的清新曼妙。
見母親離開了,她也不拘謹,含笑走到眾人面前,對著賢妃盈盈一拜,“適才在殿內,還不曾給秦姐姐見禮。聽聞姐姐大喜,妹妹在此恭賀了!”
“姚妹妹客氣。”賢妃含笑握住她的手,“也不是獨本宮一人大喜,皇恩浩蕩,六宮姐妹都得了恩典。妹妹光賀本宮一個,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六宮姐妹都得了恩典?確實。除了身在陽東宮的廢后,就連幾個末流的采女都循例晉了一級。如今這宮裡,還能出來走動、又沒能在這次大封中得到點好處的,也就姚嘉若一人。
賢妃的話綿里藏針,姚嘉若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下,轉瞬便恢復笑容,“秦姐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會落下了諸位妹妹,難怪陛下那般信任姐姐!”
葉薇聽著她們在那裡敘舊,面上雖若無其事,心中卻已經準備就緒。果不其然,姚嘉若再和賢妃聊了兩句後,視線便緩緩落到了她的身上。
“慧昭儀。”她微笑,“許久不見,慧昭儀容光煥發、美貌更勝從前,當真是老天眷顧。改日若有機會,昭儀可一定要傳授我一下駐顏的妙方啊!”
她和她說話的時候,把“慧昭儀”三個字咬得略重,旁人還不覺得有什麼,葉薇卻敏銳地聽出裡面暗藏的痛恨。不露聲色地移開視線,她將一縷鬢髮撥入耳後,輕聲道:“姚昭容說笑了,本宮又不像你日夜殫精竭慮、損耗心神,哪裡用得著什麼駐顏妙方?還是去問問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