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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語氣誠懇,裡面帶著無限的悵惘和傷感,還有對未知過往的迷惑不安。那情緒沈蘊初再明白不過。剛剛得知表姐死訊的那幾個月,她整日都被包圍在這種情緒中。

    葉薇說得對,在這世上有許多話,她們除了彼此當真無人可說。

    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她閉了閉眼睛,“你在懷疑什麼?”

    她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既然今天問她,心中定然已經有了什麼想法。

    葉薇端起茶盞慢慢飲了一口,這才道:“載初二十二年五月,我收到楚惜姐姐的書信,說左相大人要接她去煜都,只因她已年滿十五,該談婚論嫁了。當時我沒有想到,這會是我收到她的最後一封信。

    “我自幼身子便不好,那陣子恰好犯了舊疾,很是折騰了段時間,也就和她斷了聯繫。等我身子終於好轉,寄過去的信卻再也沒有受到回音。我很困惑,托人去打聽了一遭,才知道她已經……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沈蘊初雙唇緊抿,右手不斷顫抖。葉薇的話仿佛一柄尖刀,直接挑開她心底的傷疤,下面的鮮血淋漓只有自己清楚。  

    她還記得表姐啟程前夕,亦曾寫過信給她。當時還在信中調侃說此去禍福難料,要是被繼母生吞活剝了請她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一定記得找青雲觀的觀主為她超度。她們談笑無忌慣了,所以她也一本正經地回覆說一定一定,要是她真出了什麼事,她賠上嫁妝也要給她請到青雲觀主。

    後來的無數次,她為自己的話悔青了腸子。

    “他們說,表姐是染病死的……”她聲音乾澀,帶著極力控制才有的平靜。

    葉薇眼睫輕顫,“‘他們說?’也就是說,容華您並不信這個說辭了?”

    “我不信又能怎樣?他們存了心要瞞天過海,我又只是個小孩子,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沈蘊初心火上涌,也不知是氣別人,還是氣自己,“表姐是載初二十二年九月到的煜都,二十三年三月就被送回來了,說是染了疾病,大夫吩咐送回鄉下靜養。可剛到家沒多久,她就悄無聲息地死了。我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連下葬的時候都沒能去送一程……”

    葉薇聽著她的話,視線垂下,看著案几上雪白的瓷杯。  

    果然,他們並沒有在她死後立刻發喪,而是隱瞞死訊將她的屍骨送回了老家,再尋個冠冕堂皇的由頭把事情了結。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方便宋楚怡李代桃僵。

    她救皇帝不過是一時衝動,並沒有告知自己的名字,他事後就算調查也只能查出救他的是宋府小姐,至於是哪位小姐,就由得宋楚怡他們發揮了。

    她自幼養在老家,煜都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宋楚怡作為世人心中的“左相嫡長女”,要冒認這個救命恩人很容易。

    難怪她那麼急著要害死她。她是怕她活著壞事,怕她和那個男人重逢,她就再也沒辦法取代她成為太子妃。

    去她的太子妃!壓根兒就沒稀罕過的東西,最後卻要了她的命!

    “你相信麼?我甚至懷疑那個被送回老家的女子根本不是表姐。或許她在煜都就出事了,那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沈蘊初說著冷笑一聲,“左相大人找了個好岳家就不顧結髮妻子了,連嫡長女都能跟阿貓阿狗似的丟棄,當真是好狠的心腸!”

    她這話說得大膽,仿佛把所有的顧忌都拋棄。她本就是這樣直率的性子,只是表姐的死讓她變得沉穩,如今再提起此事,難免火氣沖頭。  

    手背一點溫暖覆蓋,她轉過頭,葉薇目光柔和,語氣卻很嚴肅,“這些話在這裡說說就行了。要是被別人聽到,才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口吻像是姐姐在教導妹妹,沈蘊初錯愕之下竟不覺得反感。仿佛這樣的情況才是正常的,原本就該她來訓誡她、提點她,帶她前行。

    她抽回手,整理了一下情緒方道:“我明白,剛剛……有點不受控制。”

    葉薇淡淡一笑,掩飾住心底的感動和溫暖。她原本以為自己死了,這世上無人在意,如今看來,好歹蘊初始終掛念著她。她真心實意拿她當姐姐。

    “所以你入宮便追隨了襄愉夫人,只是想要和皇后作對?”

    “表姐會死,那對母女難辭其咎。我勢單力薄不敢奢求為她報仇,但襄愉夫人興許可以。”沈蘊初道,“我如今除了幫她,也沒更好的路子了。”

    葉薇看著那張無奈而傷感的面龐,忽然輕聲喚道:“蘊初,你信我嗎?”

    沈蘊初沒有對這個稱呼表示異議,“我連這些事情都告訴你了,自然信你。”  

    “那好,我有個計劃興許能抓到皇后的把柄,你願意陪我試試嗎?”

    沈蘊初看著她。

    “我和你一樣,希望能為楚惜姐姐報仇。就算不為了她,皇后與我也有殺身之仇。那樣的苦楚折磨,我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好熟悉的話。從前表姐也是這樣,有仇必報、絕不罷休,她們真的是如出一轍的性子。

    按了按發酸的眼角,沈蘊初聲音低沉,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好,我幫你。”

    .

    葉薇上輩子一直養在閨中,幾乎沒怎麼接觸過外男,唯一熟悉點的恐怕就數青雲觀的道士——這還是因為祖母篤信道教,隔三差五就帶著她去那裡小住。

    所以,她對於如何與男人相處其實是沒多少經驗的,尤其是這個男人還頂著她夫君的名頭。

    上次能那麼輕易地吸引到皇帝的注意,她將原因歸結為自己天資聰穎、魅力驚人,但之後要如何保持住這個勢頭,就不得不仔細斟酌了。

    她這邊還在研究“狐狸精速成攻略”,皇帝卻不甘寂寞地時常召她相伴。或者是提筆作畫時為他磨墨,或者是泛舟碧湖時邀她相陪,閒情雅致、不一而足。她一時竟成了這宮裡最忙碌的人。  

    某個傍晚,兩人坐在太液池邊的沉香亭內,遠眺碧波蕩漾、落葉凋零,一時都沒有說話。

    葉薇轉頭的時候才發現皇帝正盯著她看,也沒什麼表情,眼眸幽深目光專注,讓她有點奇怪。

    “臣妾臉上有什麼東西麼?”葉薇摸摸臉頰,“還是說臣妾長得太好看了,坐著不動就是道風景?”

    皇帝發現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女子那些高傲自負的言辭,回回都逗得他發笑,“恩,葉才人太美,朕看得入了迷。”

    “陛下真給面子。”葉薇粲然一笑,真如霞光綻放般,晃花人的眼睛。

    皇帝往後一靠,視線不離那張玉顏,“最近宮裡關於你的傳聞很多,朕聽了不少版本,你不打算給我解釋解釋?”

    葉薇眼眸一轉,“陛下說的傳聞,是臣妾與蘇采女不合,還是臣妾與沈容華交好?”

    “你倒老實。”皇帝唔了一聲,“她們說你欺負蘇采女了,還聯合沈容華一起,可有其事?”  

    確實有這麼回事。那天她與蘊初一起遊園,中途撞上了蘇采女,蘊初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讓她在路邊跪了半個時辰。她們做得很張揚,果然傳到了皇帝耳中。

    “蘇采女衝撞了沈容華,按宮規罰跪,臣妾覺得這事兒沒有問題。”

    蘊初只是從五品容華,本沒有管轄宮嬪的權力。然而蘇氏身份實在卑微,最末等的采女,她讓她跪一跪還是可以的。

    “確實沒問題。朕只是好奇,你和沈容華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沈容華快人快語、光明磊落,臣妾和她很投契。她不像別人喜歡在背地裡耍陰招,要懲罰誰就大張旗鼓去做。”葉薇道,“陛下寵愛沈容華,一定也是欣賞她這點吧?”

    皇帝淡淡地看著她,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嘴唇,染上一點嫣紅的唇脂,“朕寵愛她的原因,就不勞你費心了。”

    ☆、12風頭

    葉薇後退一點,“臣妾僭越了。”

    皇帝別開視線,不置可否。  

    他不說話的時候其實是有點難以接近的,神情冷淡、高不可攀,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繞道走。葉薇每每見到他這樣,都忍不住回憶起當初那個任她擺布而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

    那時候他被人追殺,一道劍傷從肩膀蔓延到胸口,血染紅了一盆熱水。她清洗紗布的時候還忍不住調侃,這情況真是像極了女人生孩子,有趣有趣。

    因是擔了大風險救下他,她本身也不是周到體貼的人,所以在包紮傷口時並沒有多麼客氣。他被弄得疼了會低聲抗議,她便冷冷飛一個白眼過去,“少廢話。你若嫌我包得不好,我這就去叫人進來,到時候若被你仇家發現,可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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