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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她忽然醒悟過來,什麼可惜!為了弄死她自己還真是豁出去了,居然連這種念頭都生了出來!
左相陪著魏國夫人入宮,皇帝在宣室殿見了他們,三人一開始談話的氛圍倒是很和氣。然而沒過多久,太上皇便派人請左相過去,他始料未及,又不敢在這個當口違逆太上的意思,只得丟下妻子離開。皇帝含笑目送他出了殿門,這才不緊不慢地將當天的事情提出來,魏國夫人自然準備了辯解的言辭,然而事到如今皇帝如何會錯失良機?所以等到傍晚消息傳開時,已經是魏國夫人謀害皇裔之罪落實,被褫奪國夫人的爵位,關入宮正司等待最後的處置。
“奴婢聽到‘宮正司’三個字時還嚇了一跳,本以為怎麼說也是左相大人的妻子,就算真的要軟禁也是挑一處空著的殿閣關押,誰知道竟直接送到宮正司去了!”
賈康接過妙蕊的話頭,“可不是嘛!連爵位都給革掉了,現在可不能再叫魏國夫人了!嘖嘖嘖,這白庶人聽起來真是……”
葉薇捏著柄紈扇,漫不經心地玩著柄端的絲絛。看起來宋演是打算護著白氏的,畢竟夫妻一體,她出事了他也難辭其咎,可太上皇那邊突然傳召打亂了他的計劃。事情如此湊巧,若說不是提前安排她絕對不信。看來經過那麼多的事情,太上皇對這個臣子的信任已經被消磨殆盡,而摸透父親脾性的皇帝再次利用了他一把,達到自己的目的。
安傅母從她手中抽走紈扇,葉薇抬頭看去,只見安氏神情嚴肅。她想了想,輕聲道:“我知道你等得很不耐煩,我也一樣。放心吧,這次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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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風向也影響到了前朝,次日朝會,群臣紛紛上表,以范忠為首的六名御史聯名彈劾左相宋演欺君犯上、貪贓枉法、弄權前朝、交通後宮、打壓異己等十三條罪狀,原本平靜的朝堂瞬間如燒開的油鍋般,熱鬧得不像話。
宋演掌權多年,樹敵頗多,再加上皇帝的暗中布置,此番儼然有股牆倒眾人推的架勢。之前宋楚怡的李代桃僵也被提了出來,眾人紛紛表示此彌天大謊宋氏區區一女子怎能辦成,恐怕背後還是有人在幫忙,而白庶人謀害皇裔也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這個猜測。這兩件事歸根究底,都是為了掌控皇帝的後宮,不讓江山社稷後繼有人。這麼一想又覺得,恐怕連陛下登基數載卻子嗣單薄的事兒,都是那位宋皇后動了手腳!用心之毒,令人毛骨悚然!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甚至不是欺君犯上了,這是要篡位謀反啊!
除了彈劾的奏疏,一起呈上御案還有各方搜羅的罪證,形形色色、一應俱全。皇帝把它們堆積在案頭,每日照常上朝,任憑底下人急得跳腳也不做任何表態。
葉薇知道皇帝在等一個人,他的取捨在這場鬥爭中至關重要,然而在結果出來前,她卻要應對另一樁奇怪的事情。
太上皇忽然將她傳去了自己居住的洛晨宮。
不比建章宮的富麗堂皇、雕欄玉砌,洛晨宮看起來十分雅致,宮人給她奉上了清茶和點心,不過她只是拿起來做了個樣子,實際是一點沒動。
“怕有毒?”
葉薇一愣,搖搖頭,“不是,只是前陣子剛出了事,御醫特意叮囑了,吃什么喝什麼都得由他安排,否則恐怕對孩子不好。”
太上皇仿佛沒聽到她的解釋,“當心點也好。這些茶點雖然是朕命人準備的,但誰知這當中有沒有包藏禍心的小人呢?如果他們真往裡面動手腳,朕便對不住皇帝了。”
“父皇……”
太上皇打斷她,“叫你來是想問問,孩子大概什麼時候能出來?”
“御醫給的時間是十一月,但提前一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總之不會拖到臘月就是了。”
“十一月,挺快了。這孩子生下來就是新年,果然是國朝的祥瑞。”
“謝父皇誇讚,有您這句話,皇子一定洪福齊天。”
太上皇長嘆口氣,閉上眼睛許久不語。葉薇看著他,也不敢貿然打擾,等到快要坐不住時才聽到一聲悠然的喟嘆,“真是安靜啊。”
睜開眼,他神情悵惘,“已經很久了,這宮裡沒有聽到嬰兒的哭聲。皇帝之前的韻妃生了個女兒,可惜朕沒抱來看看,誰料襁褓中就沒了。如今朕也沒別的指望,就盼著你的孩子快些出來,朕也好含飴弄孫,也體驗一下書中說的天倫之樂。”
葉薇聽得詫異,然而仔細一想又明白了。眼前這位太上皇一生無子,皇帝是十歲的時候過繼來的,這麼多年也沒給他添個孫子。認真說起來,他這一輩子都不曾體驗過看著嗷嗷待哺的嬰兒逐漸長大的滋味。
“興許是歲數大了,朕最近總是夢到年輕時的事情。頤妃不曾來過錦城吧?你別看這裡城池不如煜都雄偉,許多景致卻是連煜都都沒有的,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可以讓皇帝帶你去看看。朕從前最喜歡和友人放馬東山,打完獵便歇在山中的青園,那還是父皇在時修的園子,平時沒什麼人去,風景卻是很好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垂下腦袋睡著了。周兆拿來芙蓉簟鋪在旁邊,再小心翼翼扶著他身子讓他躺上去,吩咐人在旁邊守著,這才轉頭對葉薇道:“娘娘,太上累了,臣送您出去吧。”
她點頭,又道:“太上最近總是這樣嗎?”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這看起來像是非常年邁的人才有的症狀啊。
周兆不欲多說,只是嘆了口氣,“是,臣等也只能盡心伺候著了。”
葉薇跨出門前偏了下頭,只見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不似之前面目可憎,鬚髮花白、神情安詳地躺在那裡,這一刻的他不是沉醉於長生之道的暴戾上皇,只是個瘦弱的、渴望孫子的寂寞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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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上皇的反常,葉薇心情有點低落,走路的時候便沒怎麼看前面,等到妙蕊拉她袖子示意停下,才發現前方不遠就是謝懷和他的弟子們。
上一次見面還是對他坦白自己有孕,轉眼已經快半年。他瘦了許多,面色越發蒼白,然而身姿還是一樣的挺拔修長,看向她時眼神冷淡,讓葉薇恍惚間回到了那個大雪紛紛的重逢之夜。
“頤妃娘娘大安。”
“可。”
謝懷起身,客客氣氣道:“頤妃娘娘來洛晨宮,可是拜見太上?”
“是。”
“如此,那這平安符便直接交給娘娘。”
鄒遠托著的檀木圓盤上放著五個錦囊,他取出藏青色那個遞過來,“前幾日太上吩咐貧道為宮中諸位貴人準備平安符,特意叮囑要給娘娘和孩子請一個特殊的,以保佑母子平安。”
葉薇接過錦囊卻沒有打開,只是摸著上面冰冷的刺繡,含笑道:“多謝道長為本宮費心。可惜父皇此時已經睡了,待明日我再親自登門,叩謝父皇恩典。”
“這原是貧道本分,娘娘無須掛懷。”
眾目睽睽之下,兩人能聊的實在有限,而且如今的情況,葉薇也實在不敢和他有過多的交集。將錦囊收入袖中,剛欲開口告辭,就聽謝懷問道:“聽說娘娘前陣子出了點意外,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第138章下獄
葉薇抬眼,思考他到底知不知道之前那件事的真相,“御醫來得及時,又休養了大半個月,已經無礙了。多謝道長關心。”
今日是盛夏難得的陰天,微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也揚起了垂落的鬢髮。葉薇身著梨花白的齊胸襦裙,肚大如籮,說話的時候右手一直放在上面。她豐腴了不少,臉色卻沒有跟著紅潤起來,謝懷清楚她沒有真的中招,可回憶下別的婦人懷孕的樣子,還是覺得她的狀況並不算好。
心中有許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卻只剩下最簡單的一句,“望娘娘珍重身體,道君會庇佑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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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薇回到守晨宮還有點心神不寧,那個錦囊躺在袖中,像是塊燒燙的熱鐵。她遣退宮人後把它取出來,掙扎許久慢慢打開,卻發現裡面只有個折起來的黃符,並沒有她猜測的別的東西。
這真的只是個平安符。
皇帝過來後也看到了錦囊,笑道:“原來你也收到了。父皇這次倒是恩澤六宮了,居然給我們都請了符,一個時辰前剛命人送到太初殿去。”
葉薇微笑,順勢把話題扯開,“是呀,父皇今日還傳我去說話,態度很溫和,看起來對這個孩子很是期待。”
“他歲數大了,這兩年又經歷太多打擊,估計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就連往日最沉溺的修仙煉丹,都不大提得起精神。尋常老人都盼孫子,他到頭來也沒能免俗。”
“這樣不好麼?父皇從前委實荒唐得過了,若他能早些像個正常的父親、正常的君主,就不會有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