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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怡瞳孔猛地縮小。
☆、22反水
仿佛墜入一個可怕的噩夢,四周環繞的是她最不願回想的一切。她拼盡全力想要擺脫,它們卻纏住她不放。
葉薇還跪著她面前,穿著那身刺目的紫衣,手捧玉觥,裡面綠酒輕漾,提醒她曾發生過的往事。
那時候,她也是這麼站在宋楚惜面前,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然後,眼睜睜看著她把那杯毒酒喝了進去……
如今,一切好像都重來了。同樣的除夕之夜,同樣的衣裙美酒,同樣的誠懇話語……
那麼,這杯酒里是不是也下了同樣的穿腸毒藥?
右手忽然使力,她一把打翻酒觥,身子往後一縮,“你……你究竟……”
葉薇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看看打翻的酒觥和狼藉的案幾,再看向皇后,“娘娘……”
不過短短兩個字,裡面卻滿滿的全是羞憤和委屈。
宋楚怡面色煞白,直勾勾地盯著葉薇。她渾身僵硬如雕塑,唯有眼中迅速閃過深深的驚懼,以及……刻骨的怨毒。
這情緒沒能逃過隆獻後的眼睛。
長眉揚起,她勾唇一笑。看來自己今早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個葉容華和皇后之間真有問題。盟友?呵,看這架勢分明是仇人才對。
內里玄機值得一探。
“皇后,你做什麼?”皇帝蹙眉,聲音里有明顯的不悅。
宋楚怡喘口氣,額頭有冷汗滑落,“陛下恕罪,臣妾……臣妾最近有些勞累,御醫也說需要休養。所以剛才……並不是故意讓葉容華難堪。”看向葉薇,“葉娘子不要誤會才好。”
她的臉色看起來確實像是生病的人,葉薇於是勉強一笑,“臣妾明白,娘娘放心。”
宮人上前收拾案幾,而皇帝淡淡吩咐,“既然皇后身體不適那就別飲酒了。葉容華回去坐吧。”
葉薇福了福身子,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旁邊的人都看著她,眼中情緒各異。無論之後怎麼敷衍,她都是當眾被皇后落了面子,也不知現在感受如何。
話說回來,她們真的是盟友嗎?還是私底下其實已經出了什麼問題?
宋楚怡攥緊右手,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凸起,身子卻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她盡力不去看葉薇,害怕讓更多人瞧出不對來,可她管得住眼睛,卻管不住自己的思緒。
意識如斷線的風箏,越飛越遠,最後連她也尋不到蹤跡。
不可能的。這只是個出身低微的小吏之女,是侯阜選送的家人子,不可能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
她死了。她親眼看著她咽了氣,親眼看著那些人將她的屍骨送出了煜都。她被葬在惠州宋家的祖墳里,和她的生母在一處。
她不可能回來。
一切都是巧合罷了。
她慢慢抬頭,強自鎮定地朝葉薇看去。她正在飲酒,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一笑,有詢問,也有討好。
果然……還是她想得太多了。
.
雖然隔著九階,但剛才那精彩的一幕也沒有逃脫下面大臣的眼睛。眾人彼此對視,都覺得這位皇后娘娘今天實在有些不對。
聽說最近陛下因為左相的關係對她多有冷落?父親和夫君鬧得這麼僵,她夾在中間多少有點裡外不是人。這才是生病的真實原因吧。
本以為這齣戲到這兒就該收場了,誰料想下一個敬酒的沈容華剛回自己的席位,便有宮娥卻突然衝出,“撲通”一聲跪到皇帝面前!
“陛下,隆獻娘娘,奴婢有要事啟奏!”
眾人驚訝地望去,卻見發話的宮娥臉很生,並不是在各位宮嬪身邊得勢的侍女。
“你是?”皇帝把大家的疑惑問了出來。
她重重磕了個頭,“奴婢是吹寧宮拾翠殿的宮娥綠袖,有天大的事情要啟奏陛下、娘娘!”
拾翠殿的宮娥,那不就是葉容華的人?
隆獻後看看神情難掩詫異的葉薇,慢慢道:“何事?”
“奴婢要揭發一個人……揭發一個人的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之罪……
宮嬪們驚疑不定,不明白這個葉薇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她這是想幹什麼?要對付誰?
皇帝身子往後靠了靠,臉上沒什麼表情,“誰?”
綠袖大大地喘口氣,仿佛在給自己積攢勇氣。然後她抬手一指,聲音切金斷玉般決絕,“臣妾要揭發的,正是拾翠殿的容華葉氏!”
滿座譁然。
大家想過綠袖可能指證的每一個人,卻實在沒料到她竟會當眾揭發自家娘子。
這是要反水啊!
皇帝的神情徹底冷下去。他沒看葉薇,只是凝視著綠袖,“葉容華的大不敬之罪?你說清楚,究竟是什麼……大不敬?”
綠袖仰著頭,聲音無比清晰,確保九階之下的大臣也能聽清楚,“回陛下,葉容華私下對隆獻娘娘入宮有諸多不滿。奴婢曾聽到她和貼身侍女說,陛下此舉實在荒唐,不僅惹得群臣議論,還觸怒太后,有違孝道。她還說……還說隆獻娘娘若真的明白事理,便不會讓陛下這般興師動眾……”
無數人倒抽冷氣的聲音。
居然……是這樣的大不敬!
眾人想起這段時間皇帝為了迎母入宮而折騰出來的事情,還有前幾日早朝時難得一見的鐵腕獨斷,都覺得心驚肉跳。
龍有逆鱗,在這個當口撞上去的人,下場可想而知。
長久的沉默後,終於有人開口,卻是大家都沒想到的人。
皇后語氣認真,“陛下,此等大事怎能偏聽這婢子一面之詞?臣妾看她就是包藏禍心,您別被迷惑了。”
她居然為葉薇說情!
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綠袖卻坐不住了,“皇后娘娘明鑑,奴婢自然有證據!空口白牙到陛下面前指證自家娘子,奴婢還沒那麼大膽子。”
皇帝看了皇后一會兒,轉頭對綠袖道:“既然有證據,那就拿出來。”
綠袖從衣袖裡取出個小小的本子,呈給了高安世,“這是葉容華的密記手札,奴婢知道她有每天寫東西的習慣,特意偷出來的。您可以看看,上面是不是有奴婢說的那些話……”
皇帝接過本子快速地翻了翻,已經變了顏色。隆獻後順手拿過去,看完之後面沉如水,盯著葉薇瞅了會兒又笑起來,“葉容華好生鎮定,到現在還安然端坐著。”
葉薇聞言沉默起身,再次走到他們面前跪下。膝蓋雖彎了,背脊卻挺得筆直,依然是坦然磊落的樣子。
隆獻後捏著手札,一壁看她一壁點頭,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前忽地揚手,惡狠狠地把手札朝她砸去。
女子肌膚柔嫩,手札硬硬的角正好戳到額頭,立刻紅了一塊。
隆獻後冷笑連連,“孤竟不知道葉容華對我有這麼多不滿!這長篇累牘的話,你為何不當著我的面說?孤給你這個機會!”
手札落到地上攤開,葉薇掃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屬於自己的筆跡。模仿得真像。
“本宮方才還不信,現在看這字跡,確實是葉容華的。”宣妃笑笑,“好一筆瀟灑而又有氣勢的隸書。”
“光憑字跡也能作數?造假再容易不過。”皇后道,“葉容華,你沒做過對不對?你說話啊!”
從綠袖出聲起,葉薇就一直保持沉默,不曾為自己辯解過一句。此刻聽到皇后的逼問,她終於慢慢扭頭。皇帝正看著她,而她清亮的目光與他對上,一字一句道:“陛下,那個東西不是臣妾的。臣妾從沒有每日寫手札的習慣。”
“你這會兒當然推脫得乾淨。”璟淑媛嗤笑,“換了我也不敢認啊!”
“你閉嘴。”皇后斥道,而後轉頭看著皇帝,“陛下,臣妾覺得葉容華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您既然寵愛她,也該相信她的為人才對。”
隆獻後不耐煩地擰了擰眉頭,“皇后你偏幫葉氏也有點分寸。這鐵證如山的情況下還不斷為她說話,莫非這件事和你也有關係?”
“娘娘……”皇后唇瓣顫抖,聲音終是低了下去,“臣妾只是,不希望冤枉無辜……”
皇帝深吸口氣,視線緩緩落到大殿內。那些臣子雖然沒表現出來,然而心底什麼想法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到。
全等著看他的笑話。
轉頭看向葉薇,她跪在那裡,顏如素荷、清麗出塵,察覺到他目光時輕輕笑了笑,眼中浮現出認命,還有……理解。
這感覺,就好像她已經知道他會如何決定,更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