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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惜已經離去,母親遠在傳睢,他身邊也就只她一個是他真正在乎的。他不會讓楚惜的遭遇發生在她身上,左相也好,旁人也罷,都休想再把那套陰謀用到她的身上。

    “朕以帝王之尊起誓,以後我會佑你護你,不讓你受一絲傷害。”

    .

    宋楚怡被廢的三日後,葉薇終於找到機會和沈蘊初見了面。

    她是以替上皇祈福的名義被鎖入無極閣抄經,如今既然經抄完了,那麼除非上皇和陛下又有旨意,便不用再回那幽僻之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葉薇雖然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因著最近宮中局勢混亂,為明哲保身二人都決定低調行事,幾乎不怎麼離開寢宮。如今一切塵埃落定,才終於能鬆口氣,見見老友、聊聊近況,彼此都生出無限感慨。

    “我瞧你氣色不大好,是無極閣里日子太清苦了吧?回頭吩咐太醫署開幾帖藥好好調理調理。自己的身子要自己上心,不然以後有的是苦頭吃。”

    沈蘊初微微一笑,“大半年不見,阿薇你怎麼變得嘮叨了?果真是女人歲數越大愛操的閒心也越多,你再這麼下去早晚得成老媽子。”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關心你你倒來取笑我。”葉薇揚起紈扇作勢要打她,沈蘊初連忙閃避,“貴姬娘娘氣性可真大,這樣下去底下人得對你心生畏懼了!”  

    這麼玩鬧了一番,彼此都覺得並未因為長久不見而變得生分,心下頓覺安慰。沈蘊初見葉薇錦衣華服、美貌更勝從前,忍不住感慨,“其實我在無極閣並不怎麼辛苦。你在六尚局那邊規矩立得好,那些人知道你與我走得近,並不敢過分苛刻於我,日常飲食都過得去。倒是你,在外面的大半年才真的是勞心費神,我光是聽旁人講都替你捏一把汗。”

    說到在六尚局立規矩,還多虧了宋楚怡。去歲除夕,她出手陷害,害得她被軟禁在拾翠殿數日。那幾天真正是食不果腹、室寒如冰,導致她一出來就對皇帝告了一狀。六尚局因此折損了幾位管事,而她也在那邊得了個“不好伺候”的名聲。蘊初被軟禁之後,她便派人去打過招呼,如今看來那些人也知趣,果真沒敢像當初對她那樣祈福蘊初。

    “當初咱們說了要一起為表姐報仇,可我在中途就被迫離場,再出來時才發現你都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沈蘊初自嘲一笑,瞧見葉薇的表情時微微挑眉,“怎麼,難道三清殿的事情不是你做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是我做的?”

    沈蘊初眼睫輕顫,“我以為,你是通過某種方式聯絡到了謝道長,當晚的事情,是你們聯手策劃。難道不是?”  

    她提起謝懷,立刻挑動了葉薇腦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你早知道謝懷就是天一道長?姚氏失子那晚在毓秀殿,你看見他時,表情並不怎麼驚訝。還有更早以前,咱們一起去小三清殿給姚氏的孩子跪拜祈福,我說天一道長是個老頭子,你當時的神色就有些不對。你究竟什麼時候知道的?”

    沈蘊初沒料到這麼早的事情她居然還記得,頓了片刻方道:“我其實並不確定,只是一直有個猜測。表姐去世之後,我遵照她的遺囑,請來謝道長為她誦經超度。那是我們頭回見面,以前都只在表姐的講述中知道他。表姐的三七過後,他便回了青雲觀,我因為放心不下,特意找了機會去山中進香,這才知道他把觀主的位置讓給了師弟,孤身一人不知去了哪裡。就在同一年,天一道長入宮獻丹的事情傳遍天下,大家都說那位道長是神仙中人。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執念,居然堅信天一道長便是他,所以入宮之後一直想找個機會見他一面……”

    看著神情複雜的女子,葉薇心頭滿是震驚。當初書信戲言,她說如果她被繼母給弄死了,請表妹千萬請來謝觀主為她超度。豈料一語成讖,她真的死於繼母和妹妹的算計之下,而她也遵照她們的約定,把謝懷請到了她的墳前。

   

    蘊初並不知道謝懷對死去的宋楚惜心存愛慕,也就不知道讓他親自為心上人超度亡魂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哪怕是對男女之情始終抱有懷疑的她自己,光是想像下那個畫面,都忍不住難受。

    謝懷他當時,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為她誦經的?

    ☆、78妄念

    沈蘊初見葉薇許久不語,試探喚道:“阿薇,你怎麼了?”

    葉薇回過神來,掩飾一笑,“只是有點驚訝,原來楚惜姐姐故去之後,是謝道長為她做這等事體。可既然她的死別有內情,宋府應該不准謝懷登門弔祭才對,你們是怎麼做的?”

    “連我都不曾在表姐頭七之前入她靈堂弔祭,何況謝道長一個外人?他們說表姐生的是頑疾,就算咽氣了還是會過人,所以停靈出殯都只走了過場,頭七剛滿便匆匆下葬。待我們趕到惠州時,她的屍骨已經歸入宋氏祖墳。我不忍表姐的遺願落空,又實在想見她一面,於是和謝道長趁著夜色潛入了陵園……”

    葉薇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樁往事,整個人都愣在那兒了。

    謝懷和沈蘊初,一個是儀容出眾、德高望重的道觀之主,一個是英姿颯慡、幼承庭訓的大家閨秀,這樣的兩個人居然做出夜闖陵園的事情,說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你們的膽子……還真是大啊。”憋了老半天,她也只能說出這麼句話來,“若是被人發現,謝懷固然是無法在惠州立足,蘊初你的閨譽也得徹底毀了。若再被有心人引導,恐怕連私通這種話都能傳出來……”

    沈蘊初淡笑,“是啊,我如今回想起來,也覺得那晚我的膽子真是大極了。”

    好不容易消化了這個事情,葉薇想了想卻又覺得不對,“不過,既然棺木已經入土,罪證都毀得差不多了,只要蘊初你說想請青雲觀的觀主為表姐超度,料來宋家人也會答應,又何必冒此大險?”

    “後來我們確實是這麼做的,只是我找到謝道長那天下午,他很堅持。他一定要去,我說服不了他,反而被他說服,所以……我就跟著去了。”

    說這句話時,沈蘊初的語氣有點奇怪,初聽像是在抱怨被拖入險境,可仔細一品,才發現更像是回憶起了樁美好的往事。她的眼神落在虛無的空中,惆悵之下暗藏溫柔,如同上巳踏青的麗人,雖然笑稱滿頭落花惱人,心中卻終究是歡喜的。  

    雖然謝懷不顧她的安危、帶著她以身犯險,她卻是歡喜無限、甘心情願。

    好像在盛夏天嗅了下瑞腦,一股寒意直接衝上頭頂。葉薇曾經懷疑過的事情終於落到實處,徒留給她石破天驚的無措與茫然。

    蘊初她果然對謝懷……

    扶了扶冰涼的額頭,她告訴自己要冷靜。果然是天不遂人願,重活一世受到的衝擊一個接一個,怎麼這些看起來聰明睿智的故人都放著安生日子不過,爭先恐後跑去那痴情孽海里沉淪了?閒得慌嗎!

    清了清嗓子,她裝作什麼也沒發覺,“如此說來,謝道長他對楚惜姐姐還真是有情有義,我輩難及。”

    “他們年少相識、互為知己,當中的情誼自然是我們旁人不能理解和介入的。”沈蘊初輕嘆口氣,“只是苦了謝道長,表姐這一走,徒留他孤孤單單在這世上。‘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古來男女,沒有比這更悲涼的事情。”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葉薇的心被這兩句詩弄得狠狠顫了下,喉頭都有些發緊。看著蘊初悵惘中帶著無奈的神情,她終於發覺自己剛才的想法至少有一點錯了。  

    謝懷對宋楚惜心存愛慕,蘊初她是知情的。

    謝懷明明是瀟灑不羈的性子,卻甘願入宮廷這座牢籠,她從前只是不解,以為權勢果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可是如今聽到蘊初娓娓道來這些往事,一個可怕的猜測忽然浮上心頭。

    他豁出性命不要,跑到煜都蠱惑上皇、禍亂朝綱,難道是因為……

    及時遏制住這個念頭,她覺得自己有點不敢去窺探那個答案。如同大船航行在壯闊江面,只要不知道水底藏著怎樣的礁石深淵,就能毫無畏懼地繼續向前。若哪天當真觸礁,道一聲“命數如此”便可罷了。

    目光落在蘊初身上,她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其實以蘊初的性子也不該入宮。她記憶里的蘊初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自小便騎馬練劍,夢想著嫁個大俠然後和他一起行走江湖。

    這樣的女人,怎麼會甘心老死在這九重宮闕里?

    抿了抿唇,她還是決定問出口,“蘊初,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究竟……為什麼到宮裡來?”

    沈蘊初不妨她有此一問,神情便有些不夠自然,“家裡人讓我來,我便來了。反正我不來,也會有別的姐妹入宮,何苦拖累她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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