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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後仰倒,高香落到地上,摔成了兩段。可眾人都無心去管這些。
大家只是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大殿中央。原本供奉著經文的香案居然在片刻前,當著他們的面無故自燃!
火光越來越劇烈,如咆哮的凶獸,吞噬了沈容華虔誠抄錄的經文,似乎,也打算吞噬太上皇企盼多年的心愿……
☆、72凶兆
天上有團烏雲飄過,堪堪遮住圓月的下半端,本該銀光普照的中秋佳節居然變得晦暗起來。
一如眾人的心情。
太上皇面色煞白,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燃燒的香案,口中胡亂喊道:“道長!天一道長!你快些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根本不需要他吩咐,謝懷早在騷亂起來的時候便越眾上前,打量片刻後立刻吩咐,“都退開些!鄒遠,快扶皇后娘娘退出去!”
鄒遠連忙跑到宋楚怡面前,卻見這全天下身份最尊貴的女子狼狽地倒在那裡,見他伸手過來時猶如溺水的人見到浮木,“鄒道長,怎麼回事?香案、香案怎麼會燒起來呢?!”
鄒遠哪裡敢隨意開口,只得避開這個問題,“娘娘,這裡太危險,請先隨貧道出去吧。”
所有人都站在三清殿外,只留謝懷獨自在殿內,背對眾人沉默不語。鄒遠扶著宋楚怡出去後,轉身詢問道:“師尊,是否派人……前來滅火?”
“不,不能滅。”謝懷的聲音冷靜得可怕,“鄒遠,吩咐他們拿東西把香案隔起來,別讓火勢蔓延。這是道君降下的神跡,咱們只能任由它燒完,絕不可動手撲滅。”
這話出來,大家的神情越發凝重,幾乎是有些惶然地看著熊熊燃燒的香案。經卷一冊冊被焚毀,飄飛的灰燼在空中浮動,最後晃晃悠悠落到太上皇腳邊。
與此同時,有道士慌慌張張從後面跑來,撲倒在地,“不好了!太上!師尊!丹房……丹房出事了!”
仿佛被驚雷劈中,太上皇身子搖搖晃晃,差點站立不住。周兆眼尖手快,連忙扶住他胳膊,而他在略微緩過來之後,咬牙道:“走!”
於是這些天潢貴胄、重臣宮妃就在太上皇的帶領下,烏泱泱地朝後面的丹房走去。
因著那道士慌張的態度,葉薇本以為會看到諸如“丹房著火”“丹爐爆炸”這種驚心動魄的景象,可是等到了外面才發現一切正常。至少從表面來看,並沒有什麼問題。
“師尊,您快些進去看看吧,丹爐不對勁!”
太上皇激動道:“到底出什麼問題了!天一道長,你同朕一道進去看看!”
謝懷握緊了拂塵,搖頭道:“太上,如今情況未明,裡面太過危險。請您留在這裡,讓貧道進去察看。請您千萬聽貧道一言,千秋大業尚未得成,不要身犯險!”
太上皇原本還想繼續堅持,卻被謝懷最後的話說服。無論如何,留得性命以後就都有機會,若果真進去碰上了丹爐爆炸,才真是得不償失!
他於是點了點頭,看謝懷獨自推開殿門,步履沉穩了消失在其中。
深吸口氣,他克制住不斷顫抖的右手,極緩慢地轉過身子,“剛才三清殿的情形,諸卿有誰看清楚了?皇帝,你看清楚了嗎?”
被父親這樣陰沉沉地詢問,皇帝也露出幾分困惑,視線仿佛不經意般瞟了瞟左相,口中卻道:“回稟父皇,兒子當時離得遠,並沒有看清楚。”
太上皇冷笑,“你才從三清殿裡出來,會離得遠?”被他的目光所引導,也順勢朝宋演看去,“那麼左相,你來回答朕,適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左相從變故發生開始就一直不曾說話,右手緊握至青筋暴起,此刻聽到上皇的詢問,掙扎半晌終於下了決斷,“回稟太上,微臣瞧見皇后娘娘跪拜祝禱完成後,供奉在香案上的經卷突然起火,繼而牽連整張香案。”
太上皇點頭,“左相看清楚了就好,朕還擔心自己老眼昏花,瞧見幻影了!”轉頭看向宋楚怡,“好端端的,經卷怎會著火,皇后離得最近,可看出緣由?”
宋楚怡被這冰寒的眼神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結結巴巴道:“兒臣……兒臣並未看出……”眼珠子四下轉動,“興許是天氣乾燥,所以、所以經卷自燃了……”
天氣乾燥,所以經卷自燃?
這理由太過蒼白,人群中已經有人不以為然地搖頭,太上皇明顯快被氣瘋了,偏偏還維持了副嚇人的冷靜模樣,“秦愛卿,朕看你對皇后的話不大認同,那麼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經卷自燃的?”
右相秦岱川聞言微微低頭,恭謹道:“回太上,微臣只是覺得八月中秋夜,正是涼慡宜人的時候,說經卷因乾燥而自燃,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恩,有道理,朕也這麼覺得。所以,對於此事秦卿有何高見?”
咄咄逼人、森寒陰沉,秦岱川熟悉自己這位舊主的脾氣,也明白他如今比當年更加荒唐昏聵。要仰仗他大展宏圖是不可能了,他的主君早已換成了當今陛下。
頭埋得更低,他的語氣仿佛很惶恐,“微臣以為,三清祖師座下,用來供奉祈福的經卷無火自燃,象徵著什麼不言而喻。適才天一道長也曾直言,說‘這是道君降下的神跡’……”
“所以,你覺得這是道君的示下,為了告訴朕他的想法。”視線再次落到宋楚怡身上,卻比剛才更加陰寒,“經卷自燃,是為不吉,大大的不吉。而這大凶之兆,卻在皇后跪拜祝禱的時候發生,你有什麼解釋嗎?”
宋楚怡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對道君絕無不敬之心,有豈會迎來災禍?此次的事定然是個誤會,父皇明察!”
“從未對道君不敬?”董承徽語帶譏誚,“皇后娘娘話有不實啊……”
“董承徽,本宮與太上講話,哪裡輪到你插嘴!”宋楚怡怒不可遏,“退下!”
太上皇卻抬了抬手,“讓她講。”看向董承徽,“你且說說,皇后怎麼對道君不敬了?”
董承徽斂衽跪下,“是。太上有所不知,就在一個多月以前,宮中曾鬧出件大事。太后娘娘因鳳體不寧,特命皇后代其前往三清殿跪拜祈福。這本是樁榮耀的事情,豈料祈福當晚,皇后娘娘竟在三清殿中撞鬼,差點沒驚動半個建章宮!臣妾以為,三清殿是道君福澤庇佑之地,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肆虐,皇后娘娘說她在那裡撞了鬼,著實對三清祖師有失尊重。興許,便是因為這個觸怒了……”
“董霜清!”宋楚怡忍無可忍,“你不要含血噴人!”
“臣妾有無含血噴人,在場諸位心知肚明。此事鬧得如此之大,闔宮內外誰不知曉?也就是太上一心修道、不理世事,才會被蒙在鼓裡。”
“你……”
“夠了!”太上皇一聲怒喝,宋楚怡也好,董承徽也好,都不敢再言語,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裡。他冷如寒冰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宋楚怡身上,“原來還有這樁公案,朕倒真是孤陋寡聞了。在三清殿內撞鬼,皇后的運道實在壞得過了頭!”
他氣得不行,皇帝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胳膊勸慰道:“父皇先不要動怒,一切等天一道長出來再說。興許只是我們多慮,仙丹並沒有差池,您還是能順順噹噹地位列仙班。”
他這話點到了關鍵,說了這麼多,最後還是要落到仙丹身上。它若沒事,太上欣喜之下什麼都能不計較,可仙丹若有個閃失……
宋楚怡喉嚨發乾,眼巴巴地看著丹房。心裡期盼著聽到仙丹無事的好消息,可更深處卻有預感告訴她,今晚的事情沒那麼簡單。有人算計了她,布下這樣一個驚天陰謀,為了無非是把她推入絕路。
所以那仙丹十之八|九……
殿門開啟的聲音,謝懷面無表情地從裡面出來,直接在太上皇面前長揖到底,“貧道有罪!”
太上皇對他一貫尊重,連忙道:“道長這是做什麼?莫不是仙丹……”
謝懷閉目,“煉丹爐的火無故熄滅,裡面的仙丹原本已經煉到最後一個階段,卻終究……功虧一簣!”
群臣紛紛跪下告罪,連皇帝也頷首一揖,“父皇息怒。”
太上皇有小半會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葉薇試著揣測了下他的心情,覺得簡直可怕到了極點。心心念念盼了這麼久的事情,好不容易看到大功告成的希望,卻在最後一刻被告知失敗了。巨大的失望演變成巨大的憤怒,而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將成為他泄憤的靶子,就此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