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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妾少了,婚禮的排場卻半分沒少,甚至更加氣派。太子大婚的時候,咱們雖然遠在侯阜,對那盛況卻也有所耳聞。侯阜甚至還有富戶不遠千里跑去煜都,就為了看宋小姐的花轎經過瓏安長街。真真是十里舖錦、艷羨天下,往前往後二十年,估計都不會有那麼盛大的婚禮。
“太子妃剛過門那幾個月,太子殿下對她簡直是專房專寵、千依百順,別的良娣、良媛那裡連門都沒登過。直到朝中劇變、殿下匆匆即位,這才稍微淡了點。
“哪怕是到了現在,宮中新人輩出,陛下對皇后不復從前喜愛,寵上了後來的宣妃娘娘,心裡卻還是記掛著。您看剛才,皇后娘娘遣人來請,他便去了。終歸是有情分在那兒。”
妙蕊果然不愧機靈之名,一席話說得繪聲繪色,葉薇甚至能透過她的話想像那時候宋楚怡有多麼風光、多麼得意。
右手攥住錦被的一角,唇邊是一抹冷笑,“這麼說,他曾經,真的很喜歡她……”
這語氣有點怪,妙蕊沒來由地覺得背脊發寒,“是……”
深吸口氣,她閉了閉眼睛,“你剛剛說,皇后是左相嫡長女?”
“對……對啊。”妙蕊看著自家小姐,有點不明白她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要反覆問。
葉薇“哈”地嗤笑出聲,再也控制不住語氣里的森冷,“左相嫡長女……嫡長女……”
果然是這樣。在世人心中,從來都只知道左相宋演膝下有個金尊玉貴養著的女兒叫宋楚怡,卻對他貨真價實的嫡長女一無所知。
他原配夫人所出、一直養在老家的嫡長女宋楚惜,沒有人知道。
甚至連他,連那個費盡心思要娶她的男人,都以為宋楚怡才是她。
可她甚至為了這件事而死!
她想起剛才,皇帝把藥碗塞到她手裡,理所當然地吩咐她把藥喝掉。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她也是這麼把藥碗塞到他手裡,催促他喝下去。
往昔今日何其相似,害得她都走了神。
他真的喜歡她麼?那時候,他打聽她的身份,就是為了日後登門提親?還有他對宋楚怡無度的寵愛和縱容,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可他既然這麼愛她,為什麼連人都會弄錯?
這樣的深情,當真惹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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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宋楚惜是原配嫡出的長女,宋楚怡是繼室嫡出的次女,所以這篇文是嫡女戰嫡女……【遠目
☆、6逼迫
這回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葉薇估摸著她的事跡早已傳遍後宮,所以當宮人稟報說“襄愉夫人和沈容華駕到”時,她也沒多驚訝。
關於這位襄愉夫人,葉薇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後宮中執掌鳳印的雖然還是皇后,但大權旁落早已是不爭的事實。皇帝覺得皇后傲慢善妒,沒有國母風範,反而是襄愉夫人寬和大度、甚得人心,隱隱已有副後的架勢。
更重要的是,當初太后為陛下選定的太子妃就是她,只可惜被宋楚怡半道殺出,才以太子妃之媵的身份嫁入東宮。宮中有人斷言,照這個勢頭下去,不出五年襄愉夫人便會取皇后而代之,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寶座。
葉薇想到這個就覺得諷刺。宋楚怡真是夠沒用的,占了那麼大一個便宜,居然還能在陛下跟前混成這樣,可見有些事情著實要看天分,不服不行。
她有傷在身,照舊在床上迎接她們。珠簾被挑起,有女子纖長的身影朝她靠近。許是不喜招搖,她的裝束十分簡單,連用色都是素雅偏多,但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就是顯出一種高貴雍容。
“臣妾參見襄愉夫人,夫人大安。”葉薇恭敬道,“見過沈容華。”
“葉采女無需多禮。”襄愉夫人沒有如皇后那般親熱地握住她的手,而是在胡床上坐下,溫和一笑,“早想來看看你了,可惜宮中事多,又怕你病中勞累,拖到今日才來。”
她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笑起來的時候很是親善。葉薇十分理解為什麼大多數宮人在宋楚怡和她之間選擇了後者——比起傲慢烈性的皇后,這位夫人看起來實在要好相處太多。
“多謝夫人關懷。臣妾的身子不打緊,別給夫人添麻煩就好。”
“怎麼會?”她道,“你的事兒蘊初都跟我說了,那天是她撞上了對吧?真真是好險。”
沈容華並沒有把妙蕊送信的事兒告訴襄愉夫人,只說自己是湊巧撞上,葉薇也就順著道:“多虧了沈容華,不然臣妾這條小命就沒了。”
“你也別難過。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陛下都注意到你了,還愁冤屈不能洗清?”
“臣妾明白。”
她應答從容、不卑不亢,和殿選當日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全然不同。襄愉夫人對葉薇是有印象的,在後宮這種地方,長得太出挑就招人恨,她曾親眼看到她被同住的家人子使絆子。只是這不關她的事,也就沒興趣搭理。乃至後來,璟淑媛設計不讓葉薇面君侍寢,她也沒攔著。這樣一個姿容出眾的美人放到陛下身邊到底不是好事,有個宣妃讓她頭疼就夠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這顆絕妙的棋子若是落到皇后手裡就大大不妙。況且璟淑媛既然吩咐了蘇才人對她下手,內里定有什麼因由。
“皇后娘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查你中毒之事,然而不知是如今宮闈混亂還是怎的,竟這麼些日子還沒個結果。本宮聽了不放心,特意來問問葉采女,你自己可有什麼頭緒?你在這宮裡是否有什麼仇人?”
葉薇無奈搖頭,“臣妾哪有什麼頭緒?不瞞娘娘,臣妾素來膽小怕事,最不敢惹麻煩。此番遭這無妄之災,真是不知說什麼好。”
襄愉夫人見她滴水不漏也不惱,原不指望這一趟能真的套出些什麼來,目的達到就行了。
“這就沒辦法了。”她遺憾地嘆口氣,“如此,葉采女好生將養著,本宮還要去趟長樂宮。太后娘娘那兒剛到了批新茶,邀本宮和宣妃去品嘗。蘊初,你和葉采女也算有緣,就留下陪她說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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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華一路將襄愉夫人送到門口,眼見那氣派的儀駕消失在甬道拐角,這才轉身回到殿內。葉薇已經躺回了石青色鵝毛引枕上,捏著串珊瑚手釧隨意把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襄愉夫人怎麼會突然來看我?”
沈容華眉毛一挑,“如今你可是這宮裡議論的中心,她來看你很正常。”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沈容華幫我在夫人面前說了什麼呢。”
沈容華看著她,“你在暗示什麼?
葉薇抿唇一笑,懶得再和她打機鋒,“無事不登三寶殿,沈容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既然葉采女這麼直接,我也不繞彎子了。”目光銳利地射向葉薇,“你和表姐到底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如果她說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她會信麼?
葉薇在心裡苦笑一聲,“這個問題臣妾上次就回答過容華了,我與楚惜姐姐是故交。”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沈容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還是不信。表姐這個人看似溫和、實際很難相處,要得到她的信任並不容易。就算你們是朋友,她也沒道理告訴你這麼細緻的事情。”
是麼?原來她在她心裡是這麼個形象啊。
“可她確實告訴我了。”葉薇道,“我們書信往來,天南地北什麼都聊,為什麼不能聊聊她最親近的表妹呢?楚惜姐姐喜歡釀酒,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是能去淄鄉待幾年,學會綠酒的釀造方法。她還喜歡崔朔的糙隸,對女子常練的簪花小楷興趣缺缺,給我寫信的時候也都是用的糙隸。”
沈容華聽她說完,半晌才道:“這麼看來,你們真的很熟了。”
“然。”
靠在床上的女子神情坦蕩,看著她的眼睛裡甚至帶著點溫暖。她沒來由覺得熟悉,仿佛多年前在惠州宋家,她和表姐溜到園子裡摘櫻桃,她騎在樹上去夠果子,而表姐捧了個大大的紅漆木盤在下面催促,“蘊初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換我上來。一會兒要是被傅母發現了,我是不會幫你頂罪的。”
那時候,是真的開心。
罷、罷,就當是為了表姐。
“我不知道皇后那邊是怎麼和你說的,不過你警醒一點。今日襄愉夫人來看了你,那邊指不定就要懷疑你和夫人暗中勾結,回頭要出了什麼岔子我可幫不了你第二次。”
葉薇見沈蘊初一臉的毅然,慢慢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有點欣慰,又有點悲傷,“我明白了。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