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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提起皇后,皇帝便覺得那點好心情消失殆盡,冷淡地“嗯”了聲就不再說話。葉薇好像才察覺不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陛下您怎麼了?因為臣妾說皇后娘娘斤斤計較,所以您不高興了?那我不說就是了……”
分明是認錯的態度,卻沒有否認自己剛才的言論,只是表示自己以後不會再講。
他來了興趣,正好小舟也劃到了荷葉邊緣,於是將船槳放下,就這麼停在了這裡。
“你很不喜歡皇后?”
葉薇詫異,似乎不懂他怎麼會問這麼簡單的問題,“臣妾……當然不喜歡她。皇后娘娘曾經想害死臣妾,您難道不記得了?那次要不是陛下庇佑,我恐怕早已魂歸地府,做了那枉死的鬼……”
她說得直接,讓他有點狼狽。這些日子滿心都是楚惜,一時還真沒想起她曾被皇后迫害的事情。
“陛下您……”她扁了扁嘴,很不高興的樣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是不是就算臣妾真的被她害死,您過一段時間也能把這事兒給忘了?做鬼都不能瞑目。”
說者無心,落到他耳中卻又牽連起許多紮根心底的往事。阿薇在他的保護下躲過宋楚怡的加害,可是楚惜……她卻沒能躲過。她被害身死,自己卻在幾個月後迎娶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她泉下有知,恐怕真的不能瞑目。
握住她的手,他慢慢將她攬入懷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聲音低沉,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葉薇熟知內情,自然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不知怎的,原本到嘴邊的話竟說不下去了。這高傲自負的男人,世間萬般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卻對著她露出脆弱的一面。
巨大的反差,讓她生生覺出了不忍。
“您怎麼突然這麼鄭重?”她佯裝不解,“臣妾也不是怪您,其實認真說起來,我該感謝您才是……要不是您數次搭救,我早就活不成了。”
身後是仿佛連接天際的蓮花荷葉,女子柔聲軟語,說著寬慰的話。皇帝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就覺得慶幸。
這個女子和楚惜是那樣相似,每每帶給他恍惚的感覺。也就是這感覺促使著她,在初次見面時沒有任由她被宮裡的陰謀害死,而是選擇出手相救。
也許,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他在別處欠下的債,要在她身上償還。
“您在想什麼?”她笑著問道,“怎麼這樣看著我?”
他別開視線,“是你不愛聽的話。別問了。”
她不喜歡被當成替身,所以哪怕他剛才真的這樣想了,也最好別讓她知道。
“好啊,那臣妾就不問。”她拉住他的手,“您說幾句臣妾喜歡聽的話,好不好?就當哄我開心了。”
“你做了什麼要朕哄你開心?”他沒好氣道,“說出個一二來,朕再考慮哄不哄。”
葉薇眼珠子轉了圈,從袖中抽出管翠綠的竹笛,“您說幾句好聽的,臣妾就給您吹曲子,公平交易,好不好?”
他輕哼,“愛妃倒是很精明。”
她一臉愧不敢受的謙虛,“哪裡哪裡,還是陛下教導得好。”
他忍了會兒,還是沒繃住笑了起來,“好,好……你先吹。吹完了朕就說。”
“君無戲言。”葉薇豎起了小拇指,“拉鉤。”
這麼孩子氣的舉動,她居然能一臉坦然地在他面前做,還示意他也跟著。皇帝詫異之下,居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用尾指勾住了她的。
手指交纏,她笑著看他,眼睛明亮得堪比天邊最奪目的北極星,“那就這麼說定了哦!”
湖光山色中,她如花的笑靨浸在溶溶冷光里,雲破月來般驚心動魄。
皇帝凝視著這樣的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這陣子為何避著不去見她。
不是被楚惜占據了心神,所以無暇去見她;也不是怕她察覺了自己對楚惜的心意,而傷心難過。他只是,在潛意識中已經知曉,哪怕有了楚惜、哪怕牽掛多年的夢中神女真的存在,眼前的女人依然在他心上占據了重要的位置。
他對她的心動,沒有因為任何人的出現而改變。
這認知讓他愧疚。
身為帝王,他從不認為自己只屬於某一個女人,所以換成任何人他都不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但楚惜不同。那是他兜兜轉轉、錯過了無數次才終於尋回的救命恩人,他本能地覺得沒有人可以和她相提並論。
可他對葉薇的心意,違背了這個念頭。
額頭忽然感到一點冰涼,他訝然抬頭,發現居然下起了雨。
“糟糕,夏雨來得最是猛烈,咱們得快些躲起來……”葉薇道,“陛下,您會鳧水麼?一會兒若是船不小心翻了,臣妾是不是還得想法子救你啊?”
他懶得理睬她胡言亂語,目光落上她赤|裸的雙足,“把木屐穿上,然後進船艙里去。”
小葉紫檀的木屐就擺在旁邊,已經被雨水打濕。葉薇縮了縮腳趾,“不用了吧,穿著木屐行動還更麻煩,我擔心我掉到湖裡……”
聲音忽然卡住,只因他居然蹲下了身子,握住了她右邊腳踝。順手取過一隻木屐,放在她腳邊,然後抬起頭看她,“自己穿,還是朕幫你?”
葉薇立刻把腳伸了進去,無比識時務道:“臣妾自己來,不勞煩陛下!”
開玩笑,連菜都不願意給她布的男人,要他給她穿鞋?葉薇覺得如果皇帝真的做了,自己恐怕連覺都睡不好了。
她穿好了鞋子,然後被他趕到船艙里。葉薇翻了一圈,居然在裡面找到個箬笠,連忙給他戴上,然後遲遲發笑,“您這個樣子,真像個漁夫……不過,也是全天下最風姿動人的漁夫!”
皇帝眄她一眼,冷著臉回了舟頭。他不讓她出來,葉薇只好探出個腦袋在那裡張望,“您打算做什麼?划船回岸上麼?”
皇帝背對著她坐在舟頭,手中握著木槳,狂風暴雨打在身上,他卻仿佛沒什麼感覺,依然是沉穩如山的模樣,“這裡離岸邊太遠,朕帶你去蓬萊島上。咱們今晚恐怕得在那兒過夜了。”
葉薇順著看過去,卻見不遠處有墨綠的影子越來越近。那是坐落在太液池中心的蓬萊仙島,上面也修築了精巧的宮殿,每年夏天,皇帝無暇去行宮消暑的時候,也會選擇到這裡來小住幾天。
自己居然要和他去那裡過夜?不帶任何宮人,就這麼冒著大雨划船而去,還真有種……私奔的錯覺。
葉薇沉默片刻,默默安慰自己,繼遊覽完建章宮之後,終於又能長一次見識了。
☆、67暴雨
皇帝話說得輕描淡寫,可真的划了一會兒葉薇才發覺沒那麼容易。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這樣的天氣就算是躲在屋裡都有些唬人,何況他們還是在波濤起伏的太液池上?她攥著帕子在船艙內看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又跑了出去。
“陛下……”
皇帝一把握住她腕子,兩人都已濕透,“誰讓你出來的,快回去!”
頭髮糊在臉頰兩側,連睫毛都被浸透,“這雨太大了,您一個人劃著名有些吃力,讓臣妾幫您吧!臣妾以前……”
舟身忽然劇烈晃動了一下,她站立不穩、朝右傾去,眼看就要栽到湖中。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腰上的系帶,硬是借著這點力把人拽到了懷中。
葉薇撲倒在船頭,上半身被他穩穩接住,沒有傷到分毫,雙腿膝蓋卻磕在了木板上,疼得要命。她齜牙咧嘴地抬起頭,卻見頭戴箬笠的男人表情森冷得可怕,盯得她不自覺往後縮去。
“現在知道怕了?”他冷冷嘲諷,直接拽著胳膊把人拉近,“朕有時候真想把你剖開,看看裡面是長了熊心還是豹子膽,才會讓你這麼肆無忌憚!交代了在船艙里躲好,又出來做什麼!剛剛我要是沒接住怎麼辦?掉到湖裡去你想過後果沒有!”
他明顯氣得不輕,連臉色都開始發白。兩個人已經挨得很近,卻還是有雨水見fèng插針地落下,讓他們越發狼狽。葉薇隔著珠簾似的雨幕,看著面前男人的面龐,心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這樣生氣,是因為擔心她落水,擔心她出事……吧?
“掉進湖裡……那就再爬上來啊……”她囁嚅道,“我很會鳧水的,不會……”
他簡直要被她的沒心沒肺給氣瘋了!連槳都懶得再拿,低下頭就吻住了上去。牙齒發狠地咬住嘴唇,舌頭滑過整齊的牙齒,再入得更深。她措不及防,雙手攀住他肩膀,顫抖著身子默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