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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薇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招,措不及防之下只能用餘光瞥向舟尾的人。馮錄雖然沒跟來,那幾個掌舵的卻是他精心挑選,行事還是慎重些的好。

    謝懷揚了下拂塵,寶相莊嚴,“貧道知娘娘端方守禮、不願與男子過從甚密,只是貧道乃方外之人,此番冒昧只因上皇丹藥大成之期將至,貧道需要與其親近之人祈願祝禱,這才不得不出言打擾。娘娘若果真道法精深,這襄助上皇得道成仙的大業,便也能出一分力。”

    這冠冕堂皇、沉重如山的理由壓下來,葉薇哪裡還能說一個“不”字,只能僵著一張臉假笑,“既然如此,就請謝道長登舟一敘,看看本宮是否夠格吧。”

    因為船足夠大,他的動作又穩健,所以葉薇甚至沒有感覺到晃動,他已經站到了旁邊。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她朝他福了福身子,恭敬有加,“請道長賜教。”

    妙蕊早知自家小姐和天一道長關係非同尋常,無需吩咐便乖覺地對憫枝道:“小姐和道長談論道法,咱們不便旁聽,還是去舟尾幫著划船吧。”

    近旁再無干擾的耳目,謝懷垂眸看著葉薇,“娘娘可好?”  

    “什麼?”葉薇不防他問這個,面露詫異。

    “聽聞昨夜暴雨,陛下卻帶著娘娘在太液池上泛舟,所以貧道想知道,娘娘是否安好?”

    葉薇實在不習慣在如今的身份下被他關切慰問,面上雖然平靜,語氣卻已有些冷了,“本宮既然安然地站在您面前,好與不好還用細講?況且就算本宮哪裡不好,其實也與道長沒什麼干係。”

    “有干係。”

    她右手狠顫,瞪大了眼睛,“道長……何意?”

    謝懷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神情依然淡然,甚至還帶出點溫和,“娘娘若是不好,貧道心中免不了憂慮。所以您安好與否,與貧道有干係。”

    ☆、69傾慕

    臨近正午,日頭也大了起來,湖面微風乍起,帶來絲絲熱氣,吹得人有些不舒服。湖水撞擊到船身上,並不劇烈,所以那響聲都是輕微的,一如起伏不定的心跳。

    葉薇凝視男人俊美無鑄的面龐,手指不自覺攥緊了帕子,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緊繃,“天一道長,您三番五次言辭僭越,讓本宮實在困惑。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有些猜測實在匪夷所思,所以她從未往那方面想過。但如今回憶起來,最近幾次見面,謝懷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奇怪,全然不對待故人之友該有的樣子,反而更像是……

    “誤會?娘娘以為貧道誤會了什麼?”謝懷沉思片刻,微露訝異,“莫不是,您誤會了?”

    啊?

    見她神情呆滯,他微微一笑,似乎有點無奈,“是貧道的不是。娘娘是楚惜的朋友,貧道掛念著她所以關心娘娘,卻不想累得您多慮至此。”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只是因為死去的宋楚惜,才會愛屋及烏?

    她尚在將信將疑,他卻已恢復泰然自若的樣子,“娘娘難道忘了?你我還要合作為楚惜報仇,此等大事尚未了結,您怎可有個萬一?貧道知娘娘聰慧,君王面前定也能應對自如,所以如昨晚那般以身涉險之事,萬勿再次發生。”

    他一本正經地教訓了她一通,葉薇也把那點懷疑拋到腦後。還是她太多疑了,謝懷雖然打著世外仙人的幌子,說到底不過一介凡人,這種生死輪迴的事情多給他十個腦袋也猜不出來。  

    她不也是因為這個,才敢打著宋楚惜的幌子接近他們嗎?

    “說到為楚惜姐姐報仇,本宮正想找個機會告知道長,咱們暫時都不用做些什麼了。耐心等待,自會有人出手。”

    謝懷蹙眉,“娘娘何意?”

    “本宮上次的謀劃道長全看在眼裡,相信您心中也有自己的揣測。如今我不妨跟道長交個底,陛下已經知道宋氏犯下的大罪,必會設法懲治於她。咱們只需靜觀其變,在適當的時候推他一把即可。”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知道是皇后害死了楚惜?”

    “正是。”

    “貧道愚昧,還有一事不明。皇后害死了長姐固然是不孝不敬,但這於陛下來說也不是非動她不可的理由。門閥世家,誰手裡沒沾著點骨肉親人的鮮血?算不得新鮮。”

    葉薇啞然。謝懷的質疑合情合理,如果沒有宋楚惜和皇帝的前緣,宋楚怡害死長姐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罪,皇帝也不會為了個面都沒見過的女人開罪左相。可如果要讓謝懷理解,就必得把這樁往事告知於他,如此必然會牽扯出更多的麻煩。  

    “娘娘不願講,還是不知如何講?亦或是您箭在弦上才生出悔意,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對中宮出手,故拿此荒謬之語來哄騙貧道?”

    葉薇怎麼也沒料到他會這般咄咄逼人,眼神銳利得跟刀子似的,絲絲髮寒,“道長說得哪裡話……”

    “貧道為人偏激,您若不分辨出一二,就只能聽到這樣的話。”

    微風中,他衣袍飄飄、氣度超然,襯得身後的綿綿碧水、葳蕤青山都失了顏色。可凝著嚴霜般的面龐卻讓人望而生畏,葉薇驚懼無奈之下,只能慶幸他們都是背對著舟尾,沒人可以從他們的神情窺出端倪。

    “道長果真如此執拗?”

    他看著一籌莫展的姑娘,懷疑道:“您不是楚惜的故友嗎?貧道什麼性子,您應該清楚。”

    葉薇被刺得起了火氣,冷冷道:“閨閣書信又不是封封都繞著男子打轉,仔細想來,談起脂粉釵環倒比議論道長的次數還多些。況且我等只是讚嘆道長的皮相,對您為人如何、性情如何其實並不怎麼關心。”  

    他聞言一愣,繼而眼中露出笑意,仿佛皎月浸入冰水,端的是光華流轉,“哦,原來你們只是喜歡我的長相,並不喜歡我這個人啊。”

    葉薇這才發現自己憤怒之下居然說漏了嘴,更可氣的是謝懷連個遮掩補救的機會都不給她,生生把她的話曲解得曖昧不堪!

    近乎自暴自棄地深吸口氣,她咬牙切齒,“好,既然您一定要知道,我這就告訴您。陛下會為楚惜姐姐報仇,因為楚惜姐姐才是他當年想娶的人,是他這麼多年都不曾忘記的救命恩人。所以您不用做什麼,我也不用做什麼,一切交給陛下發揮便可。”

    船隻離太液池越來越近,隱約可以聽到鳥兒的啁啾。謝懷的拂塵搭在臂上,與青色的道袍形成鮮明對比,“你是說,陛下也愛慕著楚惜?”

    他用了“也”字,葉薇這才想起來眼前的男人不久前才跟她坦言,宋楚惜當他是好友,他卻暗中傾慕她多年。

    無量天尊,這樣的話……他和皇帝豈不成了情敵?而自己就是那個挑起爭端的紅顏禍水!

    她還沉浸在忽然就被兩個絕世美男爭奪的衝擊中,那邊已經冷冷笑起來,“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讓他為她報仇了。”  

    “為、為何?”

    他低頭,湊近她一點,壓低的聲音帶著蠱惑,“娘娘是女子,不懂身為男人的驕傲。那是我們共同愛慕的女子,她不在人世了,為她報仇雪恨這件事就得由對她最重要的男人來做。那個人不可以是陛下,也不可以是別人,只能是我。”

    葉薇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船隻也恰好在此時靠岸,宮人們猶猶豫豫地站在岸邊,道:“天一道長,貴姬娘娘,煩請移玉。”

    謝懷不再看葉薇,轉而走到堆積的碧蓮旁,信手撿起一支,“荷葉煮粥可清心降火,蓮子亦多裨益,貧道謝娘娘賞。”居然就帶著那支綠荷坦然離去。

    葉薇怔怔地看著他挺拔的背景,感覺事情再次脫離自己的掌控。

    那什麼,報仇雪恨的事兒你們都別做,讓她自己來做好不好?請給當事人多一分尊重啊宋楚惜的愛慕者們!

    .

    被謝懷這麼一鬧,葉薇連下廚做蓮子羹的心情都沒了,反正皇帝也不一定會到蓬萊島上來。她這麼想著,抑鬱地坐在窗邊撕完了五片碩大的荷葉,碎片在地上都快拼出朵花了。  

    而讓她更為抑鬱的是,皇帝當晚居然真的沒過來。

    她百無聊賴地用過了晚膳,木樨才溫言細語對她稟報,“馮大人說,今下午嶺南來了急件,陛下要與諸位大人徹夜議事,無暇他顧。娘娘再坐一會兒,就讓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早點安歇吧。”

    葉薇托著下巴,懶洋洋道:“知道了,你也下去吧。”頓了頓,“伺候我沐浴更衣自有披香殿的婢子,就不勞煩女史了。”

    木樨並未露出異色,頷首低眉地退了出去。

    妙蕊見到她對木樨的態度,有些奇怪,“奴婢見那婢子是這蓬萊島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小姐也恭敬,咱們既然在此暫住,沒必要駁她的臉面。您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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