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頁
前一刻還冷靜無畏拉弓以待,下一刻便像受驚的兔子狼狽奔逃,莫山山正在不停彈動計算的手指驟然一僵,看著已經跑到草甸下方那個傢伙的背影,疑惑茫然問道:「你不是說要在這裡殺人嗎?」
寧缺頭也不回急聲喊道:「那個婆娘太兇殘,殺不死她只能被她殺,趕緊撤!」
桑桑是寧缺的命,而桑桑是一個自幼被人遺棄,被屍水泡著活下來患了先天陰寒症又被寧缺當牛作馬使喚了好些年的苦命丫頭,這間接證明了……
寧缺的命很苦。
他好不容易借破境之約避了血光之災拉遠彼此距離一箭毀了隆慶皇子人生,本以為此後便是山青水秀只待魔宗山門芝麻開門拿了天書揀些寶貝找到那道親近氣息便光榮南歸,哪裡想到緊接著便迎來了更加強大的敵人。
入荒原雪山,肯定會遇到一些強大的敵人,其中便包括西陵神殿,對於這些事情寧缺有縝密的想法有周密的計劃,他帶著書痴提著元十三箭擔著錦囊,自信面對任何情況都有應對的能力,然而他怎能想到隆慶未能破境,道痴便在雪崖上跟著開始破境,並且真的希瑞變身成功成為了恐怖的大修行者!
黃河前浪裹著後浪,一浪更比一浪強,實在是浪得太過銷魂,浪得他都頂不住,就像打了小孩來了不講理的家長,收拾了小混混來了位黑道教父,欺負了高富帥結果來了他那孤傲冷艷繼承家族偉大遺產的恐怖家姐,他的命真的太苦了。
崖峰間,唐小棠手裡一直緊握著的紅色巨刀啪的一聲砸到了地上,小姑娘抬起手緊緊捂著小嘴,看著遠處氣息起處,想著哥哥先前的話,眼眸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極端煩惱焦慮的神情,愁苦說道:「那個瘋婆娘居然這樣就破了知命境?」
「那以後再撞上可就打不過她了,真討厭。」荒人少女忽然注意到對面崖峰上的動靜,看著那個孤單離去的道袍背影,吃驚說道:「他怎麼就這麼走了?他妹妹成了大修行者,他居然沒有什麼反應?難道他不想去幫幫她?」
唐看著對面山道上漸行漸遠的那個道人,看著那道人身上流露出來的與天地極不和諧的蕭索孤單意,想著十四年前那個驕傲自負的少年道士,濃粗如鐵刺般的雙眉漸漸皺了起來,說道:「一個勘破死關的人,自然不會在意親人這種東西。」
走下崖峰的道士比當年更加強大,唐並不在意,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用何種方式勘破死關,但他知道進入那種境界的人,對周遭事物的動念往往會淡漠很多,而胸腹之間的道心則會以一種新的方式繼續驕傲下去,自然不會輕言破諾。
他望向遠處那道青翠山谷,沉默片刻後說道:「道痴真的很了不起,也不知道她這么小的年紀,怎樣能夠忍住破境的誘惑,竟是強行把自己的境界封存在洞玄境內如此長的時間,難道說追上兄長孤單的身影對她來說竟是如此重要?」
唐小棠沒有聽懂,驚訝不解問道:「強行把自己境界封存?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修行有時候像攀登山峰,有時候像以瓢盛湖,有時候像以石填海,講究的都是毅力意志,但最後那步最後那瓢最後那塊石頭所代表的機緣才最為重要。」
唐說道:「不同機緣破境,所獲必有不同。道痴她早就走到了最後,踏峰只差一步,涸湖只差一瓢,平海只差一石,但她一直沒有完成最後這個環節,以極大毅力抵抗著成為知命大修行者的誘惑,強行讓自己停留在洞玄境,冥想培念修行萬門道法,只是等待最後那個機緣。」
唐小棠問道:「今天她忽然破境入知命,莫非便是機緣到了?」
「所謂道法自然,道門機緣最妙處便在順其自然不得而得。今日雪崖之上隆慶被毀,道痴她自然動怒,而寧缺和書痴一處,她若要渲泄怒意殺此二人,便需要破境入知命,這種需要便是自然,所以她自然便破境入了知命。」
唐轉過頭來,憐惜看著年幼的妹妹,說道:「我沒有想到葉的妹妹竟是如此女子,她的修道毅力和對強大實力的追求已然近乎痴狂,難怪她被世人稱作道痴。棠棠,如果你不能快速成長起來,你將永遠不是她的對手。」
唐小棠被兄長認為不如道痴葉紅魚,卻也沒有什麼羞惱之意,可愛地吐了吐舌尖,得意說道:「如果我去長安城拜夫子為老師,才不信會打不過她。」
唐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說道:「這話倒也不錯。」
唐小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向遠方蹙眉說道:「哥,如果我要拜夫子當老師,寧缺便等於是我師兄,我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去救他?」
唐站起身來,說道:「道痴雖然不錯,但你不要忘了,那個叫寧缺的可是書院的天下行走,夫子的親傳弟子哪裡會這麼容易就死掉?」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陷入了沉默,舉目向荒涼的雪峰四野望去。崖峰之上的寒風不停吹刮他鐵一般的胸膛,他什麼都沒有看見,卻仿佛看見了自己想看見的。
唐小棠在他身旁好奇問道:「哥,天書究竟在不在山門裡?」
唐緩緩搖頭,說道:「老師沒有告訴過我。」
唐小棠感慨說道:「也不知道宗主什麼時候才會重新出現在人世間,二十三年蟬……難道真的要等滿二十三年?」
唐沉默片刻後說道:「二十三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