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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男子嘆息說道:「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到開始的那個選擇?」
連心都沒有了,自然不會再有恐懼,隆慶皇子代替了那個紅裙女子的位置,沐浴在聖潔的神輝之中,稟持著昊天的偉大意志行走於天下,四處驅逐毀滅著黑暗。
某一日當他行走到某片由金礫組成的沙漠中央時,那名在紅裙女子身後沉默站了無數年的男人終於出現了,身後那柄木劍在灼熱的金風之中微微顫抖。
隆慶皇子看著對方面無表情說道:「從我做出第一個選擇開始,我的命運便和昊天緊緊依偎在一起,你就算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你也不可能戰勝昊天。」
一陣風捲起沙漠裡的金礫,那把木劍刺透隆慶皇子的胸口。
隆慶皇子低頭看著胸口的透明洞。
那把仿佛能刺穿世間一切的木劍,剛好從他胸口的洞中穿過,沒有給他的身體帶來絲毫損傷。
隆慶皇子胸口的透明洞裡生出一朵黃金般的花,瞬間融化了那柄木劍。
他抬起頭來,看著在金風中逐漸虛化的男子剪影說道:「你看,這就是我們的真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生命里最恐懼的敵人已經一一死去,隆慶皇子驕傲地行走在金礫組成的沙漠上,雖然已經沒有心,但他依然驕傲,他知道從此以後在昊天的光明世界裡,自己將是最強大最不可戰勝的那個人,所有的黑暗看見自己的光輝便要遠遠避開。
不,所有的黑暗都必須被撕碎湮滅。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世上的所有的黑暗都被他湮滅,周遭再也沒有什麼敵人,沒有什麼罪孽,只剩下最純潔的光明,無邊無際籠罩四野的光明。
到了此時,他胸口上的那朵黃金花已經變得十分巨大,已經快要遮住他的臉,即便以他的天啟境界,也覺得重量有些難以負荷,只是他已經無法把這朵黃金花摘掉。
忽然他的心底深處響起一道悠遠的聲音。
他不知道這道聲音屬於誰,但他知道這道聲音說的話是真的。
「絕對的光明,就是絕對的黑暗。」
隆慶皇子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把手摁在自己胸口那朵奇大無比的黃金花上,須臾之間,巨大的黃金花迅速縮小,變成一把金光燦燦的劍。
他痛苦地嘶吼一聲,艱難地把金劍從胸口裡拔出來,惘然四顧。
模糊間,他隱隱看到天邊飄著幾張虛無縹渺的臉。
是那個背著木劍的男人。
是那個穿著紅裙的女人。
是倒在花樹下的心愛女子。
三張虛無縹渺的臉漠然看著他,似乎想要看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到處都是光明,到處都是黑暗。
向前一步將走進光明里繼續自己的廝殺,然而那是光明啊……
隆慶皇子渾身顫抖站在黃金沙漠之中,表情痛苦地扭曲起來,汗水如漿濕透全身。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左手,望向那片翠綠的仿佛生命源泉一般的竹片。
荒原上的人忽然間消失了很多。
寧缺看著面前老管事那張熟悉的臉,然後蹲下身去盯著兒時小玩伴的臉,看了很長時間後,忽然抬頭衝著那名高大男子不滿喊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做選擇。」
高大男子背對著他說道:「都說了只是隨便討論一下,你何必這麼嚴肅。」
寧缺站起身來,身上的冰霜簌簌落下,說道:「我不選。」
高大男子回答道:「有時候總有些事情是值得我們去犧牲的,犧牲就是一種選擇。」
寧缺搖頭說道:「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情,憑什麼要犧牲?」
高大男子訝異問道:「你沒有願意為之犧牲的人或事嗎?」
寧缺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猶豫回答道:「好像沒有。」
高大男子說道:「但很久以前你曾經做出過選擇。」
寧缺看著身旁的老管事和兒時玩伴,說道:「那是犧牲別人。」
「犧牲別人也是一種選擇。」
寧缺承認:「是的。」
高大男子把吃剩下的半根豬後腿重新掛到那名屠夫的背後,說道:「那你再選一次。」
夜色還是夜色。
溫度還在一點一點地降低。
寧缺惘然地看著逐漸逼近的黑暗,然而霍然回首望向雲後那團驟放光明的所在,感受著裡面傳出來的無盡威壓,身體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占據,身上衣衫上的冰霜逐漸凝結成甲。
他不知道自己該選擇哪個方向。
他孤單地站在天地間,顯得那樣渺小。
老管事和兒時小玩伴站在他的身前,彼此的目光隔著透明的冰片相觸。
他握緊了手中的翠綠竹片。
書院前坪,所有人都在沉默等待著登山的最後結果,至此時,再沒有人會用奚落譏諷的語氣談及那個叫寧缺的書院學生,因為他已經用事實證明了自己。
如驟雨般的蹄聲打破了書院壓抑的安靜,顏瑟帶著桑桑面無表情走了下來,識得他身份的人驟然一驚,紛紛起身相迎。這位昊天南門最強大的供奉,便是在西陵神殿之上也有自己專屬的座椅,地位遠在天諭院副院長莫離之上,誰敢有絲毫怠慢。
書院教習和學生們也猜到了這位猥瑣老道的身份,訝異看著那邊竊竊私語,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深夜,又是登二層樓的關鍵時刻,這位大人物會忽然來到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