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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說道:「此為善言,終究還是要以劍論事。」
二師兄說道:「何時開始?」
柳白說道:「你的劍還在修,待修好不遲。」
便在這時,鐵篷下傳出一聲悶響,沉重的鐵錘與火紅的鐵劍相撞,然後熱劍入水,發出嗤嗤無數聲響,白霧大作。
二師兄伸手,接過修復如新的鐵劍,說道:「劍修好了。」
「很好。」
青色車簾微動,被一隻手掀起。
那隻手很大,指節修長有力,很適合握劍。
柳白從車廂里走了出來。
這位被無數劍師奉為神明的劍聖大人,外表上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五官稍微有些深陷,面部線條如刻,但只是個普通的中年人。
普通不止是形容他的形容,也是形容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他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很普通,看上去和傳說中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因為他的精神氣魄,都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在劍里。
劍在身畔,在鞘中。
「小說故事,傳聞野史里,往往能夠見到普通人對修行者的想像,甚至是修行者的想像,說什麼萬事萬物皆為劍,強者摘一花一枝便能殺盡天下英雄。然而這些只會空談的論劍者,只是徒惹人發笑罷了。」
柳白看著二師兄手中的鐵劍,說道:「劍就是劍,不能是花,不能是草,更不能是手裡握著的一把虛無,因為劍必須足夠堅硬強韌,筆直鋒利,如此才能週遊於青天之外,落於萬里之外,不然連風都斬不破,摩擦都能燒融劍身,又何談破甲殺人?我看人用劍,首先便看他用的是不是好劍。」
「今日我看到了兩把好劍,葉蘇的劍用的是異木,單從材質上論,已是最好的選擇,但與你的鐵劍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些味道。因為劍必須是鐵鑄的,鐵鑄的劍染上血,才叫鐵血,殺起人來才暢快淋漓。」
柳白望向篷下的爐火,和憨實的六師兄,贊道:「書院果然是個很了不起的地方,居然有人能夠打鑄出這樣的好劍。」
二師兄向原野間走去,說道:「但劍終究是人來用的。」
「你的劍法也很好。」
柳白說道:「這些年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和葉蘇究竟誰更強,此時看來,果然還是你更強,你的劍更強,你的劍法也更強。」
二師兄說道:「但你才是最強的。」
柳白的神情沒有什麼改變,因為這樣的評語,當年他聽過很多次,直到世間再也沒有誰敢對他的劍做出評價。
少年時,他在大河畔悟道,自此劍氣縱橫於山河之間,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劍道第一的名聲提出過任何質疑。
「劍道在於劍與法,我一直很看重劍。」
柳白說道:「我在劍閣崖洞裡培劍十餘載,最終修成一柄好劍,然後被夫子借走,雖然有所遺憾,但那劍能在夫子手中斬神屠龍,也算榮耀。除了那把劍,我還有很多把好劍,比如現在腰間繫著的這把,比你的鐵劍也要強。」
「至於劍法,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何天賦。身前一尺,其實並不是我的開創。這種馭劍法門,最初出現在世間,來自於軻先生。」
二師兄說道:「但卻是你發揚光大的,值得世間用劍之人相敬。」
在修行界尤其是劍道的歷史上,柳白是一個無法忽略的名字,因為他是第一個把近戰提到絕對高位置上的大劍師。
以往修行界的劍師,一直講究飛劍馭劍,在他們看來,操控天地元氣,這才是修行者與普通人之間最森嚴的分野。
直到柳白橫空出世,以身前一尺之劍舉世無敵,才讓所有的劍師,在修行道路上看到了一種新的可能,這種改變甚至可以說是革命性的。
正因為如此,二師兄對他持有敬意。
柳白說道:「早年間,其實我一直在兩種馭劍術之間搖擺,直到經過東海長堤一戰,我才明白這種搖擺,其實已經違背了劍的本義。」
「當時我一劍千里,傷了顏瑟,他對著堤外的狂暴海潮寫了一道符,明明隔著那麼遠,那根禿筆卻落到了我的臉上。」
柳白摸了摸眉毛,微微自嘲一笑。
「那一戰之後,我才最終選擇劍在手中。這兩種馭劍法門最根本的區別就在於,修行者是要用天地元氣控劍,還是用劍控天地元氣,其間各有優劣,並不明顯,但如果你仔細去想,就會發現劍就應該用這種法門。」
「佛宗的銅缽不行,念珠不行,棍也不行,符亦不行,因為這些本命行都沒有形,而劍有形,劍的形狀就適合用來控制天地元氣傷人。」
「因為劍是直的,並且有鋒,所以不能中庸,任何中庸都不行,或者縱劍萬里,或者身前一尺,你不能搖擺不定。」
柳白說道:「你先前與葉蘇說了很多道理,我不懂那些道理,我只懂劍理,劍既然是直的,那就應該刺破,應該穿過,唯其至簡,所以至強。」
二師兄說道:「道理本是人間之事,你本就不應該還留在人間,自然不需要理會,可如果你要留在人間出劍,有些道理,還是需要遵循。」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峽論劍(下)
「能破,便不能遵循。」
這是柳白的回答,也是強者們習慣的道理。
二師兄其實也是這種想法,他的鐵劍是自己的規矩,卻最擅長斬破他人的規矩,所以他繼續問道:「既然要破,為何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