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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兒見他醉態可掬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扶著他的左臂搖頭說道:「別喝了,我呆會兒讓車馬行送你回家。」
寧缺輕輕握著她的手,自己掌心滿是微濕的汗漬,才知道酒醉心明這種話極有道理,微眯著眼掩飾自己的緊張,故作鎮定說道:「今夜不回了。」
「同窗聚會飲樂,你這樣不好。」水珠兒笑著調侃道:「風雅何在?」
寧缺借著酒勁兒說道:「我就是一邊塞來的小兵油子,哪裡知道風雅為何物,好姐姐,今夜就讓我俗一把又如何?」
「別趁著酒意裝瘋,到時候醒來又後悔。」水珠兒嘲笑道:「若平日清醒時,別說一把,讓你俗三把又能怎樣?」
寧缺眯著醉眼連連擺手,憨笑說道:「那可不行,那就是三俗了。」
「我聽不下去這些胡話了。」司徒依蘭蹙著眉頭,捂額壓抑下腹中翻滾的酒意,說道:「寧缺你要胡天胡地,能不能挑個別的日子?」
寧缺勉強站直身體,長揖一禮說道:「司徒小姐,這可是您挑的地方,若換成別的日子,我還真沒膽子陪一個姑娘家逛青樓。」
司徒依蘭一時無語,恨恨剜了他兩眼,心想你還知道是陪我一個姑娘家逛青樓?那大家聽聽小曲看看胡舞談談藝術人生不就挺好,何至於非得要如此這般?
幸虧她沒有說出這番話,不然想必又會招惹來寧缺一大段關於文藝女青年與正常女青年的區別只是事物發展順序區別的吐槽。
水珠兒姑娘笑著望向寧缺,同情說道:「寧缺啊,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簡大家當日就發過話不准任何人招待你,你能到哪兒俗去?」
水珠兒話音剛落,便見一位滿臉傲驕冷漠的小婢女端著碗魚尾草醒酒湯出現在眾人眼前,這位簡大家的貼身婢女小草姑娘冷冷盯著寧缺的眼睛,說道:「簡大家發話誰也不准讓他喝了,然後寧缺你,喝了這碗醒酒湯,馬上去洗個澡把身上的臭味去掉,跟我上樓,簡大家有話要問你。」
話本小說里常用一種句式來形容高手高手高高手的行事風範,那便是: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便只見……婢女小草的出現便極有這種高手風範,她說的話也極有高手效力,一言既出,那些正躍躍欲試的書院學生們便被身旁的姑娘們勸住,寧缺本人更是垂頭喪氣地鬆開了搶奪酒壺的手,滿堂俱靜。
寧缺去醒酒洗漱的時間裡,樓中的書院學子們自然難免要議論下先前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知道簡大家身份的長安學子,更是忍不住向同窗們津津樂道講述著宮廷里的某些秘聞,當年大唐的某段傳奇,於是眾人更加好奇先前那幕。
欄邊依舊清靜,司徒依蘭與金無彩輕聲交談兩句後便重新走了過來,站在水珠兒姑娘身旁不遠處,好奇地看著這位都城風月行里的翹楚人物,輕聲問道:「就算寧缺幸運入了簡大家法眼,但無論你還是陸雪,以你們現如今的地位都不需要刻意討好他來做些什麼,所以我很好奇這是為什麼。」
「寧缺最初被騙進樓來本就是件有趣的事情,當夜簡大家就明說了樓內姑娘們不准招待他,長安城內別的青樓倒還罷了,但我們這樓子裡的姑娘肯定是沒有人還敢違逆簡大家的意思,但他還是常來我們這裡,這說明什麼?」
水珠兒姑娘眼波流轉,微笑輕聲應道:「這說明少年郎來與我們這些姑娘閒聊就是為了閒聊,而我們這些人啊,其實也是很想和人單純地聊聊天。」
司徒依蘭以手撐頜,靠在欄邊若有所思。
水珠兒微笑繼續說道:「我們喜歡與他聊天,是因為我們平日裡所有的聊天都無法本著心意純粹閒聊,總要想著怎麼逗那些御史大人高興,黃門侍郎歡喜。而寧缺喜歡與我們聊天,是因為他骨子裡有壓力需要用聊天來放鬆,如今看來只有在我們這種地方,和我們這種姑娘聊天,才能讓他真正地放鬆。」
司徒依蘭蹙起眉尖,眼眸里滿是少女的好奇:「他能有什麼壓力?」
「我不知道寧缺的生活里有什麼問題,但我知道肯定有問題。」水珠兒漸漸斂了笑容,憐惜說道:「你們眼中的寧缺就是個平靜樸實的少年,只有我們這些閱盡風塵的可憐人,才能看出他身軀里藏著的那份可憐。」
最後這位長安紅牌姑娘輕聲說道:「另外,我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第九十九章 兩大名帖的誕生夜
推開紅門,掀起珠簾,寧缺走進燈火昏暗的靜房內。他喝了兩大碗魚尾草醒酒湯,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在那張死過人的竹床上被大師傅重重地蹂躪了一番,先前噴薄欲出的酒意早已褪卻了大半,人變得清醒很多。
看著榻上那位完美身材藏於布衣間的婦人,看著她寬高光滑的額頭和眼角的魚尾紋,寧缺覺得自己這時候要是更醉一些比較好,因為他隱隱猜到接下來自己會面臨什麼,雖然他始終認為婦人對自己的嚴厲毫無道理,但他又必須承認對方的這種嚴厲明顯帶著幾分關愛,所以根本無法拒絕只有含淚承受。
「有些日子沒瞧見你人,以為你是入了書院開始修身養性,懂得了好知求知這四個字的重要性,哪裡想到學問沒漲多少,這酒膽倒了漲了不少。」
簡大家平靜看著他,樸實和藹的眉眼間沒有什麼痛心疾首之色,只是平緩直敘。但正是這種平常對談,反而給寧缺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他訥訥不知該如何言語,強行鎮定意圖一笑解尷尬,卻不料呃的一聲打了個酒嗝,味道很是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