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5頁
今夜果然也如此,那道鐘聲仿佛是劫難聽始的信號,本來有極強清心寧神效用的鐘聲,卻讓牆上的影子變得瘋狂起來。
影子不再盤膝,站起身開始對著天空揮舞手臂,不是在呼喚誰,看那激烈的情形,更像是對著天空上某處破口大罵。
影子變成黑色的火焰,不停舞動,似要燒毀一切,又像是火刑架上痛苦的囚徒,身軀被火焰燒蝕變焦,顯得格外恐怖。
寧缺心頭微酸,開始流淚,因為他再次感受到影子的不甘,感受到對方的絕望與憤怒,感受到那道仿佛無窮無盡的蒼涼悲傷。
他仿佛看到一名老僧,站在一座墳墓前,對著夜空落下的暴雨,憤怒地罵天呵地,謗道毀佛,恨不得把這個世界都撕碎。
寧缺流淚,不止是因為他感受到了這些情緒,也因為他知道,馬上自己便要開始承受前夜那樣的痛苦。
嗡的一聲巨響!
寧缺覺得有人站在自己的識海里,拿著把鋒利的巨斧,向著自己的頭骨狠狠砍下,似乎要把自己的頭破開,然後跳出來。
劇烈的痛楚從頭頂向四肢蔓延,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皮膚正在被無數根細針扎著,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剝了皮,然後灑上了無數把海鹽!
寧缺的臉色驟然蒼白,身體不停顫抖,就像是一座山,隨時可能崩塌,但他今夜已有準備,竟是強行保持著盤膝的姿式。
「蓮生!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看著牆上的影子,憤怒地喊道。
牆上的影子沒有回答他,依然在拼命地掙扎,對著天空不停地痛罵,不停地擊打,於是那把斧子依然在不停地砍著他的腦袋。
寧缺強忍著痛苦,緊緊咬著嘴唇,顫抖而嘶啞的聲音,從齒縫裡滲出來,顯得格外慘厲,喝道:「你再不住手,我就滅了你!」
蓮生的意識碎片在他的識海深處,已經靜靜躺了很多年,當宇缺遇著危險的時候,才會偶爾明亮,給予他指示。
雖然蓮生的意識非常強大,倒是畢竟是死後留下的殘餘,寧缺相信以自己的念力強度,絕對可以將其鎮壓。
影子依然沒有理會他,顯得很是輕蔑。
因為痛苦,寧缺的眉心不停跳動,衣裳早已被汗水濕透,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忍下去,絕然調動念力便向識海深處潛去。
雖然有些可惜和不甘,但他還是要把蓮生留下的意識碎片碾滅,不然他真的可能會在這種痛苦中發瘋,甚至直接死去。
只是他忘了,有兩把斧子。
他剛剛調動念力,白塔寺上空,又響起一道如雷般鐘聲。
那把無形的巨斧,從高遠的天穹上落下,直接砍在了他的身上。
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劈成了兩半,心臟也被劈成了兩半。
他雖然咬著嘴唇,也無法阻止一聲極悽慘的痛嚎從唇間迸將出去。
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不停吐血,身體不停扭曲,就像是被塞進熱鍋里的泥鰍,地面上很快便變得血跡斑斑。
來自天空的斧子繼續砍,來自識海的斧子繼續砍,他眼神渙散,再也無法承受,就這樣昏了過去,可即便是昏迷中,他的身體依然不時抽搐,很明顯,來自天空和頭內的兩把利斧還在不停劈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在禪房裡醒了過來,窗外天光大作,他竟昏迷了整整一夜時間,好在鐘聲停了,斧子也停了。
他擦掉唇角的血漬,艱難地走出禪房,來到湖畔。
青板僧正在湖畔,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身上的血跡,有些吃驚,愣愣說道:「師兄,你在禪房裡念經還是殺生呢?」
寧缺看著湛藍的天空,問道:「你有沒有聽到鐘聲?」
青板僧神情惘然,說道:「什麼鍾?」
寧缺的神情也很惘然,說道:「為什麼只有我能聽到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劈你是因為想你,所以很響
回到小院,坐在樹下靜思了三天三夜,寧缺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完全回復,起身向外走去,桑桑說道:「如果搞不明白,何必去受苦?」
寧缺沒有回頭,說道:「已經受了這麼多苦,當然要弄明白。」
來到白塔寺,靜閱佛經和前代高僧筆記,待暮色至時,他點燃了桌上的燭火,這些程度他已經很熟悉,做的很自然。
燭火微亮,影子重新出現在牆上。
他走到牆前,盤膝坐下,想了想,又抽出鐵刀放在身旁的地面上,同時從袖中取出幾張符紙,準備稍後使用。
其實他很清楚,無論是鐵刀還是神符,對牆上的影子和那兩道巨斧,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是一場非普通意義的劫難。
但這樣做,能夠讓他稍微安心一些。
沒有過多長時間,白塔寺里鐘聲再起,寺里的僧人依然沒有聽到,能夠聽到這道鐘聲的只有寧缺。
他看著牆上的影子,說道:「來吧。」
影子站起身來,開始狂暴地無聲嘶吼,開始掙扎。
那把巨斧再次在寧缺的腦海里瘋狂地揮動。
寧缺臉色驟然蒼白,額角青筋隨著斧落的節奏不停浮現,緊咬的牙齒開始滲血,但他始終保持著盤膝的姿式,不肯投降。
現在他已經非常清楚,牆上的影子是自己的,也是蓮生的,腦袋裡那把巨斧,其實便是蓮生的意識碎片在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