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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道人的手重新出現時,手裡多了一卷書。
那捲書不知是什麼材質所造,在如此恐怖的戰鬥里,竟沒有被氣息對沖碾碎,也看不出來新舊,隱隱透著股高妙的氣息。
中年道人看著手裡的這卷書,有些猶豫,有些遺憾。
葉紅魚隱約猜到這卷書的來歷,神情驟變。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中年道人最終下定決心,緩聲吟道。
隨著他的吟誦,他手裡那捲書,也緩緩掀開了一頁。
那捲書掀開了第一頁,那頁瞬間燃燒成灰。
一道磅礴的力量,極似於天啟的力量,從那頁消失的紙里迸發出來,轟擊到了樊籠陣法上,只是要比天啟來的更加真切!
轟隆一聲巨響,樊籠陣微微顫抖起來。
看著這幕畫面,感知著那捲書里神奇的力量,葉紅魚知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是真的,神情劇變,寒聲道:「你們竟敢以天書為器!」
是的,中年道人手裡那捲書是天書!
天書落字卷!
一頁落,而驚天下!
何況樊籠?
葉紅魚雙臂一展,裁決神袍無風而舞,如瀑的黑髮也狂舞起來!
她竟是要用裁決神殿這座樊籠,硬抗天書!
中年道人的神情異常凝重,因為他發現,一頁天書,並不足以衝破這座樊籠。
於是,天書繼續燃燒!
落字卷,一頁一頁地落著,落地便成灰燼。
仿佛無窮無盡的最本原的力量,隨之釋放向著夜殿四處襲去!
中年道人看著天書落字卷,在自己手裡越變越薄,神情愈發痛苦。
道門弟子,親手毀去天書,誰能捨得?
樊籠與天書的戰鬥,依然在持續。
落字卷一頁一頁地燃燒著,裁決神殿不停地顫抖,石壁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微的裂縫,有石礫簌簌落下仿佛要地震一般。
戰鬥至此進入最恐怖的時刻,先前被掌教天啟所懾,此時又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桃山上的人們終於被驚醒。
數千上萬名神官和執事,站在各處山峰,站在各處道殿之前,看著崖畔那座黑色肅殺的神殿,看著神殿在夜穹下搖搖欲墜,臉色蒼白至極。
人們驚慌失措,人們震撼無語,人們很惘然,不知該如何做。
轟的一聲巨響,裁決神殿東南角,應聲而塌!
無數石礫激射而起,山腰下方坳里的桃枝,不知被打碎了多少根,無數神官執事痛哭著跪倒,不敢抬頭,不敢出聲。
裁決神殿裡,煙塵瀰漫。
熊初墨站在戰場之外,神情複雜至極。
這是天書落字卷和裁決神殿之間的戰鬥,這是昊天與道門之間戰鬥的縮影,即便以他的力量,也很難加入到這種層次的戰鬥里。
看似很久,實際上很短暫。
天書落字卷,在中年道人的手中,燒毀了約半數書頁。
樊籠陣,終於還是破了。
裁決神殿似乎下一刻便會垮塌。
葉紅魚被天書的力量強行震回墨玉神座旁。
她臉色蒼白,神情卻還是那般漠然。
裁決神殿裡安靜了很長時間。
無論是中年道人,還是熊初墨、趙南海,都沒有說話,看著墨玉神座旁渾身是血的女子,心生敬意,或者還有些懼意。
差一點,只差一點。
面對著道門如此強大的狙殺陣容,年輕的裁決大神官,竟然只差一點,便能逆轉局面,甚至讓整個局面導入她的想法里。
如果中年道人沒有拿著天書落字卷。如果他不是領受觀主的命令,以近乎褻瀆的手段,把天書當作了道門的兵器,那麼葉紅魚或者真的會勝利。
現在她敗了,真的敗了,但她面對如此強敵,最後逼得對方底牌盡出,生生毀了半卷道門至寶的天書,她有足夠的資格驕傲,並且得到敬重。
只可惜還是沒有能贏。
葉紅魚臉色蒼白,不是因為受了重傷,不是因為畏懼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如果敗了,那麼葉蘇便會死。
她今夜所有的目的,就是為了擒住中年道人,藉此換葉蘇一條命。
中年道人說這沒有意義,但她還是必須這樣去做,因為葉蘇——她的兄長,對她來說,從很多年前開始,便是她活著的所有意義。
中年道人以虔誠的神情,把天書落字卷重新納入懷裡,然後看著葉紅魚,非常誠懇地說道:「你很美麗,也很強大。」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我知道。」
中年道人看著她,看著她內心最深處的那份倔強,仿佛看到小時候觀里那個喜歡爬樹,喜歡欺負陳皮皮的小姑娘,憐惜漸生。
「很遺憾,你必須死。」
裁決神殿坍塌了一角,葉紅魚受了重傷,她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中年道人、熊初墨和趙南海,依然看著她,站在三個角落。
她敗了,便只能死,因為道門沒有給她留路。
她站在墨玉神座旁,身後是無盡的深淵絕壁,那或者是路,但不是活路。
就在這時,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憤怒與不甘,顯得有些瘋癲。
她和葉蘇兄妹替道門賣命多年,最終會沒命。
她不甘心,她盡力地去做,卻沒能挽回。
但她會認命嗎?不,像她和寧缺這樣的人,表面上看,或者有極虔誠的信仰,比如昊天,比如書院,但實際上,他們永遠只會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