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他熟門熟路找到後樓梯,借著樓體陰影繞到側門,看見那輛做了標識的馬車,極隨意地走了過去,手掌在車轅上某處按了按。
車轅前方的馬兒疑惑回頭看了他一眼,打了個響鼻,寧缺在渭城生活多年,常在草原上縱深劫掠,對付馬羊最是拿手,隨手在馬臀上拍了一記,那匹疑惑的馬頓時老實了,舒服地蹶蹄在地面輕輕蹬了蹬。
側巷飯館的一名護衛下意識往那邊看了眼,發現沒有人,又繼續低頭對付菜盤裡已經殘留不多的食物。
每個院子裡都有洗澡用的木桶,但張貽琦每次完事之後,基於心中某些隱晦的自卑感,總會去側門旁的蒸浴房,搓個背會讓他感覺能夠恢復些體力,單獨房間也讓他覺得很安全,而出門便上馬車更是方便。
今天同樣如此,御史大人隨意沖洗了一下身體,只穿著一條絲綢褻褲,便躺在了裹著棉布的短床之上,等著慣用的那名搓背婦人過來。
搓背時要用精鹽牛奶木油,總要準備些時間,他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在等待的時候,他忍不住又開始回憶先前在小院裡的香艷畫面,想著水珠兒那身好皮肉,他又開始渾身發熱,只是臉上卻有些怨毒神色。
今天水珠兒姑娘再次拒絕了單獨侍奉他的請求,張貽琦心情極為糟糕,低聲狠狠道:「不就是一個千人騎萬人騎的臭婊子,得意個什麼勁兒,本官在你身上花了這麼多銀子你還推三阻四,實在是太不近人情。」
「嫌本官官小?女人就是沒見識,我從六品的御史大人,放在各部堂里怎麼也得換個正四品,不!從三品的大員!」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腳步聲輕微響起,向床邊走來。
張貽琦停止了咒罵,閉上眼睛等著享受,當微燙毛巾敷到背上時,他忍不住痛快地呻吟了一聲。
然而馬上他便再也不能呻吟了。
因為另外一條滾燙的毛巾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裡,緊接著他的手腳一緊一痛,被緊緊地捆在了短床之上。
第四十四章 御史張貽琦之絕望
張貽琦拼命地掙紮起來,只穿著一條絲綢褻褲的白胖身子,在短床上就像一條噁心的蠕蟲般彈動,被毛巾堵住的嘴不時發出含糊的呼救聲。
把他手腳捆在短床上的毛巾打著奇怪的結,岷山里橫行霸道的野豬被這種結捆住後,即便掙扎一夜都無法掙開,更何況他如今年歲已長,身體大不如前,這幾年又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所謂掙扎只是徒勞,而且滑稽,至於那些含混的呼救聲實在不比蚊子叫聲更大。
張貽琦馬上絕望地發現了這一點,畢竟是敢無視數百條冤魂的大唐官員,在這緊張關頭竟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再掙扎,而是側耳傾聽四周的聲音。
房間裡有人,很明顯那人也並不想遮掩,腳步聲穩定而清晰地從張貽琦身後響起,逐漸靠近,馬上便要走到他的身前,張貽琦正想看看是誰敢如此膽大妄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渾身一陣僵硬,在恐懼的壓力下用盡全身力氣……緊緊閉上了雙眼。
敢在紅袖招捆綁客人意圖不軌的兇徒,可以想像是怎樣的悍勇狠辣,若讓他發現自己瞧見了他的臉,自己哪裡還有活路可走?是,自己確實是御史,但在大唐的史書上,死於市井莽漢之手的官員可不少啊!
「這件事情不如我想像中的好玩啊。我本以為被塞住嘴後,你還會含混聲明老夫不愛這個調調,那我就可以用手上這東西讓你痛且快樂一下,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老實下來了。好吧,把眼睛睜開吧。」
聲音很清脆,平靜之中帶著淡淡嘲諷,根本不像是個兇徒在說話,倒更像是長安某坊里的少年在和人說笑。
張貽琦認為自己不能上當,緊緊閉著雙眼,甚至閉得眉心都痛了起來,死活不肯睜眼,心裡卻是在不停猜忖著這個年輕人是誰,為什麼要對付自己。
「把眼睛睜開吧,不然我真會拿手裡的東西爆了你的菊。」那道年輕的聲音很平靜,但透著股說到做到的味道。
張貽琦再不敢去猜對方的心意,戰戰兢兢睜開雙眼,驚恐向前方望去——
只見一名少年正半蹲在短床前,隔著不到半步遠的距離含笑望著自己,像是在它鄉遇到故知一般,而手中卻握著一根足有兩尺長的桌腿,此時此景,這等神情這等專注打量,不免顯得有些癲狂。
寧缺很認真地看著這位御史大人掙紅的臉,笑得很溫和:「我把你嘴上的毛巾解開,但請你控制自己的音量,如果你的音量太大,我只好馬上殺了你,我知道咱大唐的官員有很多是不怕死的,但肯定不包括你。」
但在張貽琦眼中,這張猶有稚氣的臉,這些溫和的笑容,卻透著股最寒冷的味道,對方沒有蒙臉,不擔心被自己看到,甚至想讓自己看到,那麼只有兩個可能:少年身後有極大背景,根本不擔心一名御史被辱後的憤怒反撲,或者……他要殺死自己。
「我們有仇嗎?」
張貽琦強行壓抑下心中恐懼問道,心裡快速回想著自己的政敵,曾經懲治過的犯官後代,然而他悲哀地發現,這幾年他被陛下無形的冷淡鎮壓在朝堂邊緣,根本沒有資格去得罪任何人,犯官又哪裡能有後代?
「一般的故事裡,很多復仇者這時候會說,我和你無仇無怨,只是為了天下蒼生疾苦,所以要代昊天行事,誅爾等奸臣,但是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