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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刀光劈頭蓋臉斬了下來!
刀勢圓渾,亮若風雪,正是一把彎刀。
帳內的人知道寧缺來了,所以寧缺無法偷襲。
寧缺知道帳內有人,所以這一記彎刀對他來說不算偷襲。
前襟驟然盪起,寧缺右腳閃電般彈出,狠狠跺在那名偷襲者大腿根處,啪的一聲悶響,偷襲者身體像蝦米一樣地彎曲起來,手中的彎刀砍空,重重落在地面上。
嗆的一聲,細長朴刀出鞘,化作一道亮色,在此人咽喉上輕輕抹過,血水就這樣狂肆地噴了出來,一直噴到了帳篷的頂部。
右側有勁風襲來,寧缺頭也未回,握著大黑傘的左手兩指一併,一道符紙驟然幻化無形,一股莫名燥意便出現在營帳之內。
那名偷襲馬賊雙手緊握著彎刀,借著前沖之勢撲來,速度奇快,仿佛要劈開那把大黑傘,再把寧缺從上到下避成兩半。然而當他衝到傘後時,發現自己撲到的並不是那把大黑傘,而是一片熾白色的火海。
營帳空氣里的火焰驟燃驟熄,那名馬賊頭上的火苗卻還在燃燒,手中斬下去的彎刀沒有斬到傘更沒有斬到人,只斬到了空氣。
寧缺早已錯步扭身靜候於側,看著火焰中馬賊開始變形融化的臉龐,看著他最後驚恐的眼神,看著他張大的嘴唇想要發出一聲驚呼,沉身揮刀。
刀鋒閃過,燃燒的頭顱向帳內飛去。
馬賊身體頸部血腔里噴出的血水,再次噴到帳頂,和同伴的鮮血匯在了一處。
寧缺左手撐傘,右手握刀,繼續沉默向帳內走去。
那具無頭的屍身,在他身後啪的一聲倒下。
傘下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或者以後,對於這些馬賊或是冒充馬賊的人,他沒有任何憐憫。
馬賊燃燒的頭顱在地上骨碌碌地滾著,一直滾到帳篷裡間,快要到某處睡席旁才停上,伴著焦糊味的火苗漸漸熄滅。
睡席上躺著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極瘦,極虛弱,一處肩膀被布緊緊縛住,依然有些血水滲出,隱隱還能聞到腐肉的臭味。
中年人盯著漸漸走近的寧缺,忽然間眼眸里驟放光芒,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顯得極為痛苦,卻又極為堅毅決絕。
營帳之中天地元氣驟然變得紊亂不堪,一陣寒風無由而起,大黑傘上的雪花被瞬間吹至無蹤,但那股凝聚了數十年冥想和最後生死存亡關頭的決心的雄渾念力,就像這陣寒風一般,被大黑傘油糊糊的傘面盡數擋在外面。
沒有一絲能夠刺進寧缺的識海。
「你既然奉命前來殺我,想必很清楚我是誰。」
寧缺走到那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身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平靜說道:「我承認你的念力確實強大,但即便你完好無缺,在我有準備的情況下,你怎麼還敢奢望戰勝一個書院二層樓的弟子?更不要說你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
「另外你是不是覺得斷臂處的傷勢恢復得很慢?就算你不停地削去腐肉,依然無法阻止傷口的潰爛?其實那是因為我的刀上有東西。」
寧缺抬起右臂,把朴刀伸到那名中年人的臉前,朴刀寒光四射,除了那些繁複的符紋,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指使你來殺我的人以及你自己,知道我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知道我是顏瑟大師的傳人,所以那天在草甸下方,我幾記殺招都被你擋了下來。但很可惜你們不知道兩件與我有關的事情。」
寧缺說道:「我自幼打獵為生,很小的時候就要獵殺很大的猛獸,所以我偶爾也會用毒,我的刀上抹著岷山裡的蛇荊木汁液,毒性不強,但比較麻煩。」
席上躺著的中年男人,臉色異常蒼白,因為逼出了識海內最後積蓄的念力,他此時再無還手之力。聽著寧缺平靜的敘述,他的眼神里更是下意識流露出恐懼的神情,作為一名修行強者,他實在想不明白,寧缺身為夫子的親傳弟子,在修行手段之外,居然還會藏著這麼多陰狠毒辣的後著。
「我相信你這時候不會再有什麼戰鬥力,但你畢竟是洞玄上品境界的大念師,又是我大唐東北邊軍的大人物,所以我必須保持警惕,那麼抱歉了。」
隨著抱歉二字出口,寧缺再次揮出手中的朴刀,刀光驟閃驟斂,中年男人沒有死,但肩上再次出現了一個極恐怖的血口,僅存的最後一條胳膊也離開了身體!
中年男人艱難地轉頭望向肩頭,確認自己雙臂全斷,不由感到萬念俱灰,然後才感知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痛苦從肩頭瞬間衝進大腦,不由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嚎。
寧缺收刀回鞘,在營帳內找出幾塊舊布,一塊塞進他的嘴裡,剩下的裹在他肩頭的傷口處。他包紮傷口的手藝很好,加上傾倒了半瓶傷藥,竟很快便止了血。
他一面低著頭認真給中年男人療傷,一面說道:「先前說過關於我有兩件事情你們不知道,除了說過的那件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我這個人的性格有缺陷。」
「我雖然開始修行,但我依然不是一個世外之人,所以對很多事情,我提不起也放不下,比如你要殺我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報復的,再比如你為什麼要殺我。」
寧缺完成了包紮,坐到中年男子的身旁,從他嘴裡取出那塊舊布,說道:「以後你肯定是提不起什麼東西了,那麼你就要學會放下,比如那些愚蠢的忠誠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