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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他是那樣的瘦削黝黑看上去和懸空寺下面那些貧苦的農奴沒有任何區別,與他相反,桑桑感覺好了很多,貪嗔痴三毒還在但平靜了些,應該沒有毒發的危險不再像沉睡之前那般虛弱。
桑桑能夠看見他,能夠想像這三年裡他過著怎樣艱苦的日子,此時聽著他興高采烈地講述,越發覺得他很可憐,那種情緒是那樣的濃烈,以至於她覺得有些酸楚,如果能夠流淚,便會流下淚來。
寧缺感受心頭傳來的那份酸楚,沉默片刻後笑著說道:「別瞎擔心,你知道我很擅長在野外生活,小時候不經常這樣?」
桑桑沒有說話,心想小時候在岷山里,你再如何孤單,身邊至少還有我,現在你依然背著我,但這三年裡我並不在。
寧缺依然在碎碎念著,她靜靜聽著,漸漸眯起了眼睛,那便是笑意,然後她感覺有些暖,有些溫柔,然後她在他的心頭皺起了眉頭。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我有些累,想再睡會兒。」
寧缺有些沒想到,怔了怔後笑著說道:「好。」
桑桑再次開始沉睡。
這一次,她睡了整整十年時間。
……
十年後,桑桑醒來。
這一次她發現原野上的那些佛與菩薩沒有變化,但身前這座山的變化很大,寧缺已經用鐵刀修完了佛的雙腳,正在重新刻削佛祖身上那件衣裳,鐵刀在山崖間不停切削,一道衣袂的線條慢慢成形。
和最開始修佛時的笨拙生硬相比,現在寧缺的手法已經純熟了很多,鐵刀遊走自如,就像是爛柯寺前小鎮裡最老練的那些雕工。
雕刻手法的進步,是時間和辛勤的勞作換來的,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時間,寧缺不知揮了多少記鐵刀,山崖里到處都是他的汗水。
寧缺感覺到她的醒來,身體有些僵硬,沉默了很長時間,緩緩把鐵刀插入崖壁的裂縫裡,伸手拍了拍她身體的臀部,微笑說道:「醒了?」
「是的。」桑桑說道。
「那我休息會兒。」寧缺嘆了口氣,有些疲憊,有些滿足,把她解下抱在懷裡,走到崖邊坐下,望向原野上那些佛與菩薩。
佛與菩薩頌經念佛十三年,金色池塘里的佛光大作,如果桑桑體堊內三毒未,只怕在這些佛光里會當場死去。
青獅對著山崖怒嘯一聲,天穹里的雲層驟碎。
寧缺看著盛怒中的青獅,笑著說道:「叫什麼春,我老婆醒了,沒被你們氣的一覺不醒,這時候該叫春的難道不應該是我?」
桑桑看著這座佛衣襟下擺上的那些線條,怎麼看也不覺得是袈裟,問道:「你修佛還要順便把佛的衣裳給修了?」
寧缺說道:「做事情要細緻,這種細節怎麼能出錯。」
桑桑問道:「不穿袈裟也是佛?」
寧缺說道:「佛為什麼一定要穿袈裟?」
桑桑問道:「那這佛要穿什麼?」
寧缺想著自己設計的衣裳,得意說道:「刻出來那天你就知道了,你一定喜歡。」
桑桑沉默片刻後說道:「你的衣服也破了。」
身為書院行走,寧缺在人間行走時穿的自然是書院的院服,他當初挑的院服是黑色,很禁髒,而且書院院服非常結實,普通攻擊都無法撕破,所以那些年裡基本上沒有怎麼換的只有髒的不行的時候才隨便洗洗。
當初在西陵神殿他被桑桑囚禁然後千刀萬剮,院服不在身上,其後才被桑桑扔給他,這件黑色院服陪著他在棋盤世界裡度過了無數年的時光,依然沒有一處腐壞破爛,這十三年時間,院服則已經破爛的不成模樣。
由此可見,他這些年過的多辛苦,做了多少事。
現在的寧缺非常黑瘦雙手生出極厚的繭,更像一名農夫了。
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明亮,因為隨著桑桑的毒漸漸清除,他的心情越來越好,精神越來越堅毅感覺越來越強。
「我這些年做了很多新菜。」
感覺到桑桑的情況確實好轉了很多寧缺很開心,抱著她的身體指著山下的池塘高興說道:「我一直以為池塘里沒有魚後來才發現在蓮田深處居然真的有,我做了一鍋魚湯,那個鮮的……真是沒話說。」
他啪嗒著嘴,回味著當時那鍋魚湯的美味,旋即情緒失落起來,說道:「可惜魚太少不好捉,而且我沒有什麼時間。」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有些累,再睡會兒。」
說完這句話她再次開始沉睡,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會再次醒來。
寧缺看著懷裡她的臉表情有些呆滯,過了很久才艱難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好好睡吧,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桑桑不停睡覺,這讓他聯想起當年她病重將死的時候,心裡生出一抹陰影,但想著桑桑確實好轉,心想佛祖種下的三毒太厲害,可能是要花些時間。
他覺得有些累,坐在崖畔看著原野,沉默了很長時間,懷裡抱著的身軀是那樣的高大,他的背影卻是那樣的孤單。
疲憊與痛苦不難熬,因為有希望,人間最難熬的便是孤單,他修佛已經修了十三年時間,只與桑桑說了幾句話,這便是孤單。
因為情緒上的問題,寧缺很奢侈地給自己放了整整一天的假,直到晨光從黑暗天穹的邊緣生起然而迅速消失,他才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