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頁
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寶樹大師,則是坐在大師的右手方。
殿內別的人無論在世間擁有何等樣尊貴的地位,在兩大不可知之地的代表面前,都必須表示出足夠的尊敬。
程立雪代表西陵神殿,坐在桑桑下手,曲妮瑪娣,劍閣強者程子清,莫山山還有花痴陸晨迦,依次而坐。
主持瓦山三局棋里第二盤的洞明大師也在殿內,卻沒有與眾人坐在一處,而是坐在側牆下,他看著桑桑微微一笑,顯得很是平靜放鬆。
殿內只有十個人,但這十個人可以代表整個修行世界。
第八十七章 一杯花茶
首先開始說話的是歧山大師。
他看著殿內的人們,疲憊說道:「諸位自然不會也認為傳說只是傳說,永夜的到來已經有了很多徵兆,前年書院大先生遠赴極北寒域,發現那裡的黑夜時間確實變長了,而且氣溫急劇下降,便是熱海都有了冰封的跡像。」
程立雪身體微微前傾,向眾人致意,然後說道:「掌教大人也確實在光幕里,看到了風暴海深處,很詭異地出現了冰層。」
歧山大師嘆了口氣,說道:「大先生還在信中提到,前年和去年,長安城裡結冰的日期,分別向前提前了兩日和三日。」
程子清微微皺眉,說道:「但今年長安城入秋卻比去年還要晚一些,我總以為氣候在年份之間的變化,實屬正常。」
便在這時,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寶樹大師緩聲發話說道:「此事不用再多爭執,荒人南下,便證明大先生所見不虛,不可把時間消耗在這等無謂的議論之上,我們首先要考慮的事情,是面對冥界入侵要做出怎樣的應對。」
寶樹大師進入爛柯寺後,便一直閉門不出,在山上時,也一直沉默坐在佛輦里,今日在殿間,包括寧缺在內的很多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
只見這位高僧雙眉若尺,眼眸里蘊著精純的光澤,雙眉微霜,額上皺紋幾許,法像莊嚴,卻讓人猜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寶樹大師來自不可知之地,又是戒律院首座這樣的大人物,論起身份地位毫無疑問是場間最高的,所以他一發話,程子清便閉口不言,表示認同。
經由懸空寺確認冥界入侵真的不是傳說,佛殿內頓時變得更加安靜。傳說變成現實,不是很容易就能接受的現實,無論是程子清還是曲妮瑪娣,都在默默想著,難道以前無數代修行者都沒有遇到的末世,會讓自己遇到?
寶樹大師環視眾人,嚴厲說道:「冥界入侵必然是個極漫長的過程,也許我們這一代人根本無法遇見,但正所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為了人間世能夠存在下去,我們必須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誰都知道要做準備,但該準備些什麼?
殿內再次變得安靜無比。
觀海僧走到殿外,取過熱水,開始為諸位客人奉上清茶。
歧山大師過往很是疼惜自己這個幼徒,也不願意與他講述太多黯淡的前路故事,所以這是他第一次參與到這種場合。事實上,如果不是不能讓普通僧眾聽到殿內的商討,便是這個工作也輪不到他來做。
所以他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端著茶碗的手微顫,哪裡能注意到,自己往茶碗裡究竟放了多少茶葉,放的是什麼茶葉。
寧缺對這種討論沒有任何興趣,在他看來,如果冥界真的入侵,靠殿內這些人哪裡便能討論出真正的對策,這把知守觀觀主放在了哪裡,把懸空寺講經首座放在了哪裡,又把夫子他老人家放在了哪裡?
只不過書院後山里都是一群不愛理會世俗事的懶貨,他被強行分派了入世之人的名頭,像這種場合就不得不代表書院來走上一遭。
但他沒有想到,這場討論很快便牽扯到了自己。
「冥界入侵,需要冥王把自己投影到我們的世界,需要以冥王之子的身體為通道,而十六年前,荒原天降異象,各宗天下行走匯於彼處,便是因為無論懸空寺還是知守觀,都察覺到冥王之子已經降臨到我們的世界上。」
寶樹大師緩緩說道,然後看了寧缺一眼。
寧缺知道他這一眼是什麼意思,心情微凜,卻面色不變。
曲妮瑪娣怨毒地盯著他,聲音沙啞說道:「那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便是找出冥王之子,然後……殺死他。」
歧山大師從觀海僧的手中接過茶碗,低頭輕吹,沒有說話。
佛殿內的人們,都知道曲妮瑪娣是在影射誰,畢竟寧缺與夏侯一戰後,當年光明大神官的判斷早已流傳開來,而且佛宗似乎也持這種觀念。
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誰敢說夫子的親傳弟子是冥王的兒子?這一年多時間裡,根本沒有任何人敢當著寧缺的面說這件事情,就連那個傳言都漸漸地淡了,畢竟沒有人見過冥王,但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書院不能觸怒。
所以當曲妮瑪娣說出這句話後,殿內根本沒有人接話,沒有人佯作無知地發問,那誰是冥王之子呢?依舊是一片安靜。
曲妮瑪娣似乎沒有想到會面臨這種情況,老眉漸挑愈發憤怒,眼神也愈發怨毒,盯著寧缺說道:「十三先生,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
寧缺說道:「我想說,你說話能不能不要繞彎子。」
曲妮瑪娣聞言大怒,胸膛不停起伏,厲聲說道:「老身說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