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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略一沉默,望向五師兄說道:「師兄,我走先。」
琴聲淙淙,簫聲清雅悠遠,棋子落在滴水木棋盤上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音,時不時響起五師兄的怒斥,八師兄怒其昏庸地替寧缺不停支招,無數種聲音混在一處,哪裡還有什麼美妙可言,亂嘈嘈的無法言喻。
此時的崖洞絕壁,哪裡還有半點寂寞孤清,熱鬧得仿佛清晨長安南城的菜市場,寧缺拈著一枚黑子,有些怔怔地想著,這樣也算是閉關?
他忽然間有些懷念先前的空虛寂寞冷。
一直沉默在旁的四師兄終於看不下去了,嚴厲地把那些痴人趕離了洞口,然後看著如釋重負的寧缺說道:「大家也都是好心。」
寧缺誠懇應道:「我能體會。」
四師兄又說道:「我們這些人學的東西,對你破關沒有什麼幫助,今日前來主要還是替你鼓勁。不知你想要些什麼?」
寧缺笑著搖了搖頭,準備讓桑桑泡茶水給諸位師兄喝,雖說他現在是書院絕壁囚徒的身份,但草屋裡著實有些好茶。
然而當他望向桑桑時,發現小姑娘這時候正和六師兄站在崖畔,對著草屋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六師兄不停憨厚地點頭。
當六師兄走回崖洞前時,眾人才知道先前他和桑桑在商量什麼。
二人竟是準備把草屋徹底改造一番,加固翻新不說,最關鍵處是要修一道雨廊,直接把草屋和崖洞連起來。
如果是在平地里,這般規模的改造工程,自然算不得什麼,然而崖坪高懸於後山絕壁之間,單是物料的運送便是極大的問題。
北宮未央看了眼陡峭狹窄的石徑,臉色驟然變得極為蒼白。
他的預感果然沒有錯。
四師兄冷冷看著眾人,說道:「都得動手。」
看著都是些痴於音律棋枰花樹、手無縛雞之力的痴人,但畢竟都是夫子的親傳弟子,事實上都是早已入洞玄上境的強者。
新樹舊石,無數物料源源不斷送上崖坪,然後交由六師兄親手打造,不到半天時間,這項看似艱難的工作竟然便順利完成了。
崖畔草屋被加高了一層,由十四根橫樑依崖固定,王持偷偷去山那面的草舍偷了好些老師最喜歡的霜色長草,由細鐵鏈鎖死在樑上,看上去不僅美觀大方,而且此後更不用再擔心什麼暴風驟雨。
草屋與崖洞間的雨廊,設計得更為精妙,沒有剝去樹皮的細樹,橫在半空之中,上面覆著七師姐從二師兄院子裡搶來的六張草蓆,草蓆被撕開了很多小洞,幽綠的細藤穿行其間,為天空添了諸多生意。
寧缺站在洞口,看著煥然一新、美麗至極的崖坪,看著那些滿身泥土汗水的師兄正對著雨廊青藤傻笑,忽然覺得山間微寒的風都變得暖和了起來。
第一百九十章 新東西,新學生
青藤並不茂密,中間露著很多縫隙,天光投射其間,被微細的葉片折射,變幻著明淡,便成了完全不一樣的風景。
寧缺向師兄們表達了最誠摯的感謝,並且挽留他們留下來吃晚飯,卻惹來好一番嘲笑。
眾人笑道,即便是在崖畔結廬而居,小師弟你終究也是個被囚的可憐鬼,並不是真的隱士,何必還要擺出主人家的模樣?
渾身污髒、像極了苦力的師兄們與他揮手告別,扶著石徑旁的崖壁,揉著酸痛的腰頸,呻吟著走下山去。
六師兄因為要對翻新的草屋進行收尾工作,所以多留了一段時間,直到紅日西斜,暮色籠山,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告別之時,寧缺問了問前些時日拜託給他的那件事情。
六師兄說道:「三把刀合鑄為一把,難度並不算太大,設計已經結束,工序也已經排好,只是你要求三把刀都在裡面,那麼這把新刀的刀身不免過於沉重,普通材質很難滿足要求,需要一種球墨粉,朝廷已經派人去南方礦山開掘,下個月應該便能回來。」
他算了算時間,接著說道:「如果材料齊備,那麼夏天之前應該能出來。」
離開岷山去到渭城之後,寧缺一直慣用的武器便是那三把細長的朴刀,憑著那三把刀在草原上不知殺死了多少馬賊,也幫助他一路從邊塞殺回長安城,殺進春風亭的雨夜,再重新殺回荒原之上。
正是在荒原中遭遇的連番戰鬥,讓他有些遺憾地發現,三把朴刀在修行強者層次的戰鬥中,已經不能再像以往那些年裡一樣,給予自己最篤定的信心和最強大的支持,反而因為脆弱拖了自己的後腿。
如今寧缺手邊最強大的武器,是元十三箭以及符紙。四師兄和六師兄已經替他把元十三箭完美地修復如初,但他依然想要擁有一把合手的近身武器,因為過往的感情和熟悉,刀自然是第一個選擇。
前些時日,寧缺把自己視作生命伴侶的三把細長朴刀,鄭重交付給了六師兄,請求他幫助合三刀為一,這個要求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極不符合冶煉鑄造的標準,想得太過簡單甚至有些無聊。
所以對這件事情,他並沒有抱太大期望,內心深處卻又一直存著份僥倖,此時聽到六師兄的話,不禁大感驚喜。
要知道六師兄雖然沉默寡言,內心卻像爐火一般熱情,品性像百鍊精鋼一般純粹,沒有把握的話絕對不會說。
六師兄看著他憨厚笑道:「師弟你還有什麼需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