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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平靜說道:「我對桑桑沒有任何敵意,不過我承認你說的話,我確實不想讓小師弟的一生再繼續和她糾纏在一起。」
二師兄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大師兄說道:「沒有理由,只有感覺。」
二師兄說道:「師兄,我這一生始終信奉一條原則,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
大師兄看著他說道:「你不需要知道,老師知道。」
二師兄說道:「那為何不等老師回來再說這件事情?」
大師兄說道:「因為宮裡已經傳來消息。」
二師兄漠然說道:「我們如果不點頭,誰敢給小師弟胡亂指婚?」
大師兄微微皺眉。
二師兄說道:「我已經有十年時間沒有見過師兄皺眉了,師兄因何皺眉?是不是你也覺得這樣做有些問題?」
大師兄依舊皺著眉頭,看著他搖頭說道:「那是因為我發現過了這麼多年,君陌你依然沒有成長,還是當年那個只知認死理,卻看不到事物全面模樣的熱血少年郎。」
二師兄微怒說道:「老師絕對不會因為提前看到了前方道路上的某些險彎或者某些暗影,便提前讓我們走上另外一條道路,我相信老師更加不會因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而提前對無辜者施以責罰,所以我認為師兄你今天做錯了!」
書院後山的人們從來沒有見過大師兄和二師兄在某件事情上產生分歧甚至是爭論,更何況如今的爭論似乎已經發展到了憤怒的相互指責,更是驚得眾人鴉雀無聲,別說開口說話,便是連呼吸都不敢讓聲音變大一些。
一片幽靜,只有柔軟的毛筆尖輕輕滑過紙面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房間角落裡安靜描著簪花小楷的三師姐,書院後山的三師姐喜靜厭動,無論何時都不怎麼說話,也很少與同門們來往,但大家知道就連夫子都極為讚許她的淵博學識和眼光,所以期待她能化解眼下的僵局。
第一百六十章 我們都是小孩子
在這等壓抑氣氛、幽靜環境中,目光仿佛也變得有了重量,這麼多雙目光加在一處,終於讓那支細筆緩緩慢了下來。女教授余簾看了一眼紙上的小楷,點了點頭,把筆擱到秀氣的小硯台上,然後望向那些用企盼神情看著自己的師弟師妹們。
果然不愧是夫子都很讚許的書院三師姐,她只用一句話便解決了這場書院從未發生過的師兄之爭,對二位師兄的爭論做出了很直接的判斷。
「你們都錯了。」
余簾看著大師兄和二師兄,平靜說道:「無論是書痴還是那名小婢女,她們究竟是不是寧缺的良配,這本來就沒有答案,因為配之一字講究的是彼此間的感受,你們再如何堅持自己的看法,又怎麼知道寧缺的感受?」
二師兄微微皺眉說道:「小師弟是個孤兒,無父無母也無親族,書院後山便等若是他的家,他的婚姻大事,當然要由老師或者我們這些師兄師姐做主。」
余簾微微一笑說道:「所以我說你們錯了。」
「你們不了解小師弟,而我當初看著他登舊書樓,看著他吐血昏迷,看著他在窗畔日復一日地沉默消瘦,我便知道他是一個有怎樣性情的人,不要說什麼宮裡指婚,也別說我們這些師兄師姐要他娶誰,即便是老師回來後讓他去娶昊天的女兒,他若不願意便依然還是不願意,他若願意誰反對也沒有意義。」
她轉身看著大師兄平靜說道:「人生的道路總需要自己走才知道其中滋味,所以最終還是要看他自己怎麼選,無論怎麼選,他將為之而付出的代價都屬於他自己,他也必須學會承擔這種代價,而我相信老師也會持如此看法。」
說完這句話,三師姐余簾收拾好桌上的筆墨紙硯,也不與眾人打招呼便離了小院,那件套在她嬌小身軀上的寬大院服隨風輕擺入夜色而不見。
先前那番史上罕見的書院爭論里,大師兄說的話很晦澀難懂,二師兄說的話也有些含混不清,此時三師姐說的話亦是哲思渺渺不可覓,相信他們三人自己其實都只是隱約感覺到了什麼,那麼其他的人更是完全聽不懂。
二位師兄陷入沉默中,師弟師妹們跟著三師姐的腳步悄無聲息離開,七師姐木柚擔憂看著坐在椅上的二人一眼,把桌上的茶壺灌滿熱水,然後也出了屋。
燭火輕輕搖晃,院後隱隱傳來瀑布入潭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大師兄緩緩站起身來,乾淨的眉眼間滿是疲憊的神情。
二師兄站起身來,恭謹行了一禮。
「我堅持我的看法,而且我想不出來,既然他和山山兩情相悅,又有什麼道理不選她。」
二師兄思忖片刻後說道:「因為他放不下桑桑。」
大師兄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皺眉說道:「小師弟會不會兩個都要?」
二師兄肅容說道:「這般貪心會遭天譴的,而且那兩個小姑娘雖說出身地位相差極大,但絕不是世間那等惡俗女子,豈能容小師弟如此快意。」
大師兄靜靜看著他,忽然問道:「君陌啊,你究竟看出來了多少?」
二師兄沉默片刻後說道:「顏瑟和衛光明化灰之時,我看到了瞬時動靜,只是依然看不真切。難道師兄你已經看清楚了日後之事?」
大師兄微澀一笑說道:「只怕連老師都看不明白,何況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