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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皇子通過這段對話的時間,把黑色馬車的具體位置,通知到了峽谷外荒原上的數千名騎兵,從而形成第一道恐怖的箭雨攻擊,寧缺則是除了單純地拖延時間外,還解開了大黑馬的轡頭。
箭嘯密集破空而至,黑若暴雨遮天掩雲而來,寧缺打開車廂前門,大黑馬閃電轉身,前蹄騰空,後蹄一蹬,便躥進了車廂里。
篤篤篤篤!
無數枝羽箭落在了黑色馬車上,狠狠地扎向車頂與兩側的廂壁,清脆的撞擊聲在車廂外連綿響起,似乎永遠沒有歇止的時刻。
然而那些羽箭沒有對馬車造成任何損傷,挾著強大力量的羽箭,重重射中車廂,然後便極為慘澹地從中斷成兩截,紛紛落下似真正的雨,鋒利的箭簇根本無法進入車廂半分,甚至連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跡都做不到。
但箭雨一直在下,落箭聲一直在持續,車廂壁上響起的撞擊聲,在車廂內部不停迴蕩,還能聽到很多清晰的斷箭聲。
很短的時間內,荒原上數千名左帳王庭的騎兵已經射出了三道箭雨,草原騎兵的硬木弓射程極遠,射術更是驚人,如此遠的距離,數千張弓的箭著點,竟被控制在約二十丈方圓的區域裡。
那片地面此時已經插滿了羽箭,密密麻麻,就像是最肥沃的土地上長出的雜草,甚至有些羽箭插到了第一層箭草的上方,看著很是可笑。
馬車旁的箭枝更為密集,只不過大部分射中車廂的羽箭都從中折斷,所以這裡沒有長草,而更像是稻草堆,漸漸要把馬車淹沒。
黑色馬車由精鋼打鑄,無論再多的箭雨侵襲,都不可能摧毀它,但身處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中,總還是有些不安,寧缺把桑桑緊緊摟在懷裡。
車廂很寬敞,所以大黑馬能夠進來,但它的身軀也很高大,所以只能屈著四蹄,埋著腦袋,像條狗一般,有些屈辱地靠著寧缺的膝蓋,聊作寵物。
從在賀蘭城外選擇東進,桑桑便一直有些困惑不解,此時終於忍不住輕聲問了出來:「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你想做些什麼?」
大黑馬的頭擱在車廂板上,顯得有些無聊無趣。
寧缺伸手摸了摸它頸上的鬃毛,說道:「我在賭。」
桑桑眉尖微蹙,問道:「賭什麼?」
寧缺說道:「賭有人會來救我們。」
桑桑很直接地說道:「沒有人會來救我們。」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確實沒有人會來救我們,但我想有些人應該不捨得錯過這個機會,我們耗了這麼多箭,那些人應該更有信心才對。」
桑桑隱約猜到了他的想法,說道:「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來。」
寧缺說道:「不知道,也許……他們已經來了。」
隆慶知道那輛黑色馬車很堅固,但他依然想試一試,如今他已經基本上控制了左帳王庭,沒有任何人膽敢質疑他的任何決定,而且在西陵神殿的暗中運作之下,左帳王庭接收了中原援助的大量武器,他有實力也有資本這般浪費。
確認箭雨無法對那輛黑色馬車造成損傷,他並不失望,因為數千騎兵在箭雨的遮掩下,已經來到賀蘭山缺之前,開始進入衝鋒前的節奏。
「去吧。」他把銀色面具再次戴到臉上。
十餘名墮落騎士統領沉聲應了聲,然後一提馬韁,從崖坡上沖了下去,帶著數千名草原騎兵,向著峽谷處的那輛黑色馬車發起衝鋒。
蹄聲如雷,煙塵滾滾,數千名騎兵湧進賀蘭山缺,竟是沒有發生堵塞,而是像黑色潮水一般灌入,然後回流,輕而易舉地淹沒掉那輛黑色馬車。
隆慶很清楚,只要賀蘭城裡的唐軍不來援救,那麼寧缺今天死定了,再強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逃出生天,而賀蘭城距離此地還有兩百多里地,關鍵是那座城裡的唐軍不可能來援救寧缺。
他不再看峽口處的戰場,結局已經註定的戰鬥,無法引起他任何興趣,哪怕將要死去的寧缺,曾經是世人眼中他的一生之敵。
隆慶望向天空里那片烏雲,開始思考抓到桑桑之後,怎樣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怎樣才能避開這片烏雲,想來想去,卻發現自己的心境有些不寧,他不由自嘲一笑,發現原來自己依然很在意寧缺的死亡。
天上的烏雲落在他的臉上,落在雪亮的銀色面具上,銀色面具變得有些灰暗,就像他如今的眼眸,下一刻,銀色面具變得更加灰暗。
隆慶的笑容忽然僵住,厲嘯一聲,彈離馬背,閃電般掠向後方崖下。
轟隆隆的撞擊聲響起,其間夾雜著一聲悽厲的馬嘶,無數顆石頭從山崖間滾落,把他的坐騎砸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如果他不是反應神速,此時只怕也已經成了石堆下的一縷冤魂。
隆慶皇子霍然轉身,望向殘著積雪的山崖間,卻沒有找到敵人的蹤跡。
他臉上的銀色面具再次變得幽暗,不是烏雲落在上面,也不是石頭,而是無數把鋒利沉重的斧頭在他頭頂飛過,向峽谷里的騎兵頭頂落下。
第四十二章 痛飲
無數的石頭從山峰間落下,那些石頭上有殘雪,有雪化之後的濕痕,落在山間,落在崖石上,砸出無數碎礫,然後猛地彈到空中,繼續向下墜落,最終落在了峽谷出口處黑壓壓的騎兵頭頂。
從峰間墜落到峰底,經過如此長的一段距離,石頭的速度已經變得十分恐怖,比草原騎兵慣用的投擲短矛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