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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異常痛苦,直至佝身難起,花白的頭髮被震得輕輕飄舞,眉角皺紋顯得極深。堂下諸將知道這是大將軍的肺病開始發作,不由又是羞愧又是著急,急聲喚醫官進來診治。
許世艱難地直起身軀,神情凜然看著諸將說道:「今晨之事我不怪你們,畢竟是南門和書院先接的手。但我很想知道,衛光明他憑什麼能在長安城裡隱藏這麼多天,為什麼帝國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他,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仔細查下去,若是軍方懈怠畏怯的問題,盡數斬之,若是天樞處或南門觀的問題,報於我,我請旨斬之,替顏瑟大師陪葬!」
將軍痛苦的咳嗽聲和憤怒的厲喝聲交織在一起,久久難歇。
桃山最接近天穹的最上層有四座壯觀的道殿,在沒有祭天大禮的時候,此間嚴禁閒雜人等靠近,便是神官也極少見,顯得空曠寂清而漠然。
靠近崖畔通體黑肅的殿宇里,響起一陣痛苦的咳嗽聲,裁決大神官樊籠被光明大神官破除,受傷至今,此時聽著那人離世的消息,心神激盪之下便咳了出來。
天諭神殿裡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沉默。
相對最簡樸的那座白色殿宇內更是完全的寂靜,因為本應在殿內的光明大神官,已經有近十五年不曾坐在神座之上,而且他將永遠不會再回來。
最高處那座潔白無垢的神殿內,響起一聲幽然的嘆息,然而如此輕幽一嘆,聲音卻響徹桃山,仿佛像雷鳴一般聲勢驚人,然後驟然靜默。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道威嚴如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光明的傳人豈能流落塵世,當接回道門。」
遙遠南方一座無名島上,一名青衣道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沉默看著眼前沸騰的海。他在此間看海已有多日,卻不知看出了怎樣的玄義。
某日他心有所感,轉身望向大陸,微微皺眉輕聲說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而你尋到的傳人究竟能繼承你幾分光明?究竟有多大機緣?」
「這叫酒嗎?這也配叫酒嗎?」
固山郡某偏僻小縣,臨街一處不起眼的酒鋪里,響起一道極憤怒的聲音。聲嘶力竭、控訴不良酒家的是一位滿臉通紅的高大老人,他身上穿著一件紫色的羔羊皮袍,外面套著件黑色罩衣,材質看上去應該極為名貴,但不知是久經風霜塵土還是別的緣故,穿在老人身上總讓人覺著有些陳舊。
酒鋪老闆是一個身材極壯實的中年男人,他盯著面前這個老人,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不屑說道:「這便是咱固山郡最出名的九江雙蒸,咋嘀?有意見?」
老人惱火地把手中的酒袋提起來,唾沫星子亂飛噴道:「你當老夫沒有喝過好酒?九江雙蒸能像你家酒水這般淡出個鳥來?」
酒鋪老闆把眼睛一瞪,一巴掌便推了過去,罵道:「看你有些年紀才給你臉!你可別不要啊!我家的雙蒸就這麼淡!你能咋嘀!」
老人氣得渾身顫抖,捲起袖子便準備上前動手,大聲喝道:「雞湯燉成白醋味道本夫子也就忍了!但酒這種事情怎麼能怠慢!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片刻後。
老人被人從酒鋪里打將出來,本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變得亂糟糟的,身上那件黑色罩衣被撕開了幾道大口子,模樣顯得極為狼狽。
老人站在街上,衝著酒鋪里破口大罵道:「鄉人飲者,本夫子都要等著老人出來我才敢出來,你們這些腌臢貨色居然連敬老尊賢的道理都不懂!」
賣假酒的鋪子哪裡會懂這麼深奧的道理,立馬又衝出來幾個扛著棍棒的夥計。
老人大叫一聲,抱頭便竄,跑得竟似比年輕人還要快,即便跑得惶急,但他手中還是死死攥著酒袋,似乎覺得再糟賤的酒水總比沒有好。
這一跑便跑出了縣城,來到一座破落的道觀里。
一頭老黃牛正在百無聊賴吃著草,大概是覺得草沒有魚或羊肉好吃的緣故,它的精神極為委頓,時不時惱火地踢動前蹄。
看著老人狼狽跑回道觀,老黃牛抬起頭來哞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他。
老人氣喘吁吁打開酒袋灌了兩口,待喘息漸停後,忍不住搖頭嘆息人心不古,然後他走到破觀石階下,拾起一根木柴伸進漸熄的火堆灰中刨了兩下。
兩塊土豆從灰里被扒了出來,骨碌骨碌滾著。
老黃牛踱了過來,專注而深情地看著老人。
老人大怒,用木柴指著那兩個已經被燒焦的土豆,喝道:「讓你看著火讓你看著火,這都燒成灰了還能吃嗎?這還能叫土豆嗎!」
遙遠北方,荒原深處的天棄山脈里。
被遺忘多年的魔宗山門內。
寧缺醒了過來,卻有些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他茫然望向幽暗的房間四周,發現那座由白骨幹屍組成的小山已經垮塌成滿地碎礫,原本老僧所在的位置現在只剩下了兩條鐵鏈,鐵鏈前端是一堆灰。
然後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身體驟然放鬆。
然而看著那堆灰,不知為何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悲戚。
第一百零五章 不殺
寧缺望向自己黑黑髒髒的雙手,看不出與原先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握手成拳用力,也沒有察覺出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異樣,至少手臂還是那般粗細,沒有變成那些傳說中身塗綠漆力大無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