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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與池塘間佛光極盛,他把桑桑背到身後,把傘柄系在身前,確保桑桑的身體全部被黑傘覆蓋,拿著鐵刀向原先的位置走去。
這座山真的很結實,即便是青獅的鬃毛和菩薩的法器,也只把山崖間的表面震碎了極薄的一層,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寧缺背著桑桑,撐著大黑傘,躬著身子,對著堅硬的崖石不停地揮動鐵刀,就像是戴著笠帽的老農在烈陽下不停地耕作。
農耕永遠是人類最辛苦的活動,他的額頭不停冒出汗珠,汗珠滴到他的手上,又滴到地面上,混進微碎的崖石,仿佛在灌溉。
「真的很累。」他抹掉汗水,喘息著說道:「怎麼這麼累?」
桑桑說道:「我在渭城院子裡種過辣椒,不累。」
寧缺有些傷自尊,說道:「那是因為你先體虛寒,不會流汗,你像我這樣試試?汗水跑的到處都是,很煩的,手不停打滑,當然容易累。」
桑桑的聲音有些虛弱,卻依然毫無情緒:「你不行。」
以前就說過,寧缺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說不行,尤其是被女人說自己不行,最最不可忍受被自己的女人說自己不行。
「那是因為你胖!背著你這麼重個女人怎麼不會累!當年在渭城的時候,你咋不說背著我去鬆土剪枝!你要負主要責任!」
他憤怒地喊道:「小時候我背著你哪有這麼吃虧,不說要你挑那麼瘦,你挑身體的時候,也得挑個苗條勻稱點兒的吧?」
桑桑說道:「你喜歡瘦的?」
寧缺說道:「這是喜歡的事兒嗎?我這是單純在說重量的問題。」
桑桑說道:「你還是喜歡瘦的。」
寧缺把手裡的鐵刀扔到地上,說道:「我說了,這不是喜歡的事兒!」
桑桑說道:「我挑選的神軀必然是完美的,只是在神國門前,被你老師灌注了一道紅塵意,所以變胖,如果要怪你應該怪他。」
寧缺默默把鐵刀揀起來,繼續開始砍山。
桑桑說道:「繼續說啊。」
寧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子不言師過。」
桑桑問道:「你修佛,如何去我的毒?」
寧缺說道:「你我夫妻一體,我成佛你自然也就成佛,別說祛毒,到時候這些佛與菩薩便是咱夫妻的小弟,多好玩。」
桑桑問道:「你怎麼想到的這個方法?」
寧缺說道:「哪有這麼多問題,老實聽你家男人的話就好,我是誰?我是這個故事的男主角,你是女主角,危險時,男主角當然要站到女主角身前,替她排憂解難,最後兩個人才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的生活嗎?我有些累了,先睡會兒。」桑桑說道。
寧缺覺得她的聲音有些甜,仿佛喝了糖水,於是他也覺得因為乾渴而生辣的咽喉也頓時甘甜起來,很是開心。
桑桑開始睡覺,一睡便睡了三年。
當她醒來的時候,佛祖的右腳已經被修理完畢,變成了一隻極秀氣的小腳,看上去有些眼熟,如果白些,或者會更眼熟。
寧缺流汗耕作三年,終有收穫。
他把佛祖的腳修成了桑桑的腳。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修佛(三)
桑桑通過他的眼睛,看佛山如舊,崖坪略變了些形狀,原野如舊,佛與菩薩依然在彼處頌經念佛,青獅還是那樣的憤怒,一怒便是三年,也不知道它會不會累,她忽然間很想知道寧缺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怎麼過的?扛著鐵刀到處挖地,你就不知道,這座破山它怎麼就這麼硬,三年啊,就整出這麼塊地,若讓南國那些老農瞧見了,指不定得多瞧不起我,可是真累啊,累了怎麼辦?就歇著唄,就像餓了怎麼就得吃。」
寧缺的語速很快,音調起伏特別大,就像是在述說一件非常值得吃驚的事情,其實,只是因為他已經三年沒有與人說過話。
桑桑沉默片刻,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問道:「你吃什麼?」
三年時間裡,寧缺能夠聽到的只有鐵刀落在山崖上的聲音、青獅在原野怒嘯的聲音、風拂滾石的聲音、山下池塘里的蟬叫與蛙鳴,以及自己和自己說話的聲音,這時候終於聽到桑桑的聲音,直覺仿佛吃了一壺通天丸,渾身舒泰,輕飄飄地直欲向天空深處飄去,美妙的不行。
「吃什麼?嘿,你還別說,這個破地方還真有不少好吃的東西,清水煮青蛙,炸青蛙、煎青蛙、烤青蛙、生青蛙、換著花樣來,不帶重的!」
桑桑小時候聽寧缺說過在他的世界裡有一種人靠說話掙錢,那些人說話往往很快,而且喜歡押韻、重複,或者說很喜歡並且擅長耍貧嘴,此時聽著寧缺口裡一長串關於青蛙的詞,覺得他大概是在學那些人。
寧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為他來不及去感受,只是興高采烈地講著這三年裡的生活,唾沫四濺似要比流的汗水還要多。
他自豪說道:「有,有油,當然得有油……這滿野蓮花,我自己榨了些蓮子油,不論是用來拌野菜還是煎青蛙都可香了。」
桑桑說道:「你應該吃點素的。」
寧缺眉飛色舞說道:「放心葷素搭配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忘,燉蓮藕炒藕帶新剝蓮子嘎崩脆,還沒苦味!其實要說我最喜歡吃的,還是炸知了,無論是裹著蓮葉烤還是生炸,那香的……只不過想起三師姐,有些下不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