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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山微微一笑,說道:「你明知道現在無論你說什麼話,長安城裡都沒有人會信,那麼你現在可以說出你的來意了。」
諸葛無仁緩緩斂了笑容,站起身來,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不知道皇后娘娘和魔宗有什麼關係,但我可以很確定,無論夏侯還是你,都是娘娘的人,而我也是娘娘的人,所以我們應該聯手做些事情。」
徐崇山聞言沉默,片刻後說道:「你要做什麼事情?」
諸葛無仁說道:「既然你是娘娘的人,那麼……你應該很清楚要做什麼事。」
徐崇山緩聲說道:「你是要讓我去死?」
諸葛無仁說道:「如今荒人即將滅族,大唐如果再覆滅,世間便再也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容留你們這些魔宗餘孽,既然總是要死,為什麼不死得有意義一些?」
馬士襄站在土牆頭觀天色。
荒原的天空很陰沉,連續好多天都是這樣,看似要下雨,卻始終未下。
東北邊軍在燕境覆沒的戰報,早已經傳到了渭城。先帝的靈柩還在賀蘭城遲遲未歸,皇后娘娘還有那位小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長安,整個大唐帝國的天空陰雲密布,就像渭城一樣,風雨將至卻不知何時至。
馬士襄的神情非常凝重,卻不是因為大唐現在面臨的艱難局面,他只是邊塞最普通的低階裨將,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去憂慮整個帝國。
他奉命駐守渭城,需要憂心的便是渭城。
第九十三章 渭,無所留
如今渭城似乎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太平,但有些事情,卻令馬士襄心憂。
最近這些天,經過渭城的商隊寥寥無幾,雖說有那場連綿暴雨,讓草原酥軟泥濘難行的緣故,但還是透出了幾分古怪。
最令他感到警惕的是,據游騎回報,長年盤踞在梳碧湖的馬賊群,忽然消失無蹤,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些天殺的傢伙去了何處。
寧缺還在渭城的時候,七城寨對梳碧湖的清剿收割最是頻繁,打柴的收入最為豐厚,然而即便在那幾年,馬賊群依然不捨得放棄梳碧湖。
馬賊最近一次集體離開梳碧湖,是因為那輛黑色馬車,是因為寧缺帶著那丫頭遠遠看了渭城一眼,那麼這一次他們失蹤又是因為什麼?
因為那場暴雨?但梳碧湖畔的山林雖然有鬆動的跡象,卻沒有滑坡的痕跡,膽大包天的馬賊,斷不至於因為恐懼便放棄自己的老巢。
馬士襄走下低矮的土城牆,一面與城裡的軍卒攤販打著招呼,一面走回簡陋的軍帳,看著昨日北大營發來的軍情簡匯,沉默了很長時間。
時間漸漸流逝,軍帳被掀開,一名滿身灰塵的校尉匆匆走了進來。
馬士襄雙眼驟亮,霍然起身說道:「怎麼說的?」
那名校尉搖頭說道:「開平那邊說,軍情早已快馬送至北大營,而且其餘的六個城寨,也都發現了些古怪,只不過北大營方面遲遲沒有回音。」
「鎮北軍有一部分隨陛下親征東荒,現在還停留在賀蘭城裡,音訊全無,如今朝廷又要調兵去土陽城布防……」
馬士襄看著那份軍情簡匯,眉頭皺得極深,繼續說道:「大將軍府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東進上,對下面報上去的軍情,只怕有些怠慢。」
那名校尉問道:「那可怎麼辦?」
「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
馬士襄憂慮說道:「我最擔心的是,如果鎮北軍主力真的調到東面,金帳王庭精騎全力南攻,就算大將軍府能反應過來,卻也沒有力量阻擋。」
那名校尉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緊張,聲音微顫說道:「這些年來,王庭的騎兵只敢侵襲騷擾……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全帳南下?」
馬士襄淡然說道:「院長和陛下先後辭世,朝堂不寧,如今東北邊軍又遭重創。王庭騎兵就像是一群餓狼,當我們強大的時候,它們不敢有任何異動,但當我們稍顯孱弱的時候,它們便會亮出獠牙。」
那校尉問道:「將軍,那我們該怎麼辦?」
「涼拌……今晚讓廚子弄盤苦苣涼拌了吃,我這些天火氣有些大。」
馬士襄站起身向帳外走去,說道:「另外告訴所有人,戒備等級提到最高。庫房裡記得還有十幾把火槍,拿出來整整,小心明火。」
在風雨將來天色晦暗的時刻,大唐邊境渭城最高軍事長官,如過去這些年裡一樣,像交待雜事般交待著職司,尋常而細緻。
他明年便要榮休,回到故鄉抱孫子,他比誰都不想再遇到戰爭,但他比誰都清楚,當戰爭來臨的時候,誰都無法逃開。
好在他見過很多戰爭,見過很多死亡,所以雖然隱隱知道,這一場仗會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但他依然很平靜,睡得很香甜。
清晨時分,被緊急警信驚醒,馬士襄還有閒暇洗了把臉,戴盔穿甲,拭劍緊弓,精神抖擻地在士兵們的護衛下,再次來到渭城城頭。
朝陽已經離開了地面,把荒原照得紅暖一片,籠罩渭城多日的陰雲終於散去,然而渭城裡的人們,看著眼前的畫面,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無數金帳王庭騎兵,沐浴著晨光,像黑壓壓的狼群,覆蓋著城外的原野,根本沒有辦法憑藉肉眼,數清楚他們的數量。
馬士襄眯著眼睛,看著金帳騎兵深處那杆王旗,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說道:「我們居然正好是在單于的行軍路線上,這下老魏他們不得羨慕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