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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的語言,很淺顯的比喻,卻能把戰鬥之前的準備工作描述得極為清楚。
莫山山思考的時候,目光更為散漫漠然,完全不知道她在看著哪裡。她喃喃輕聲說道:「怎樣才能判斷出對方已經喪失了傷害自己的能力?」
寧缺最喜歡回答這種看似愚拙,實則非常重要的問題,他靠著車窗畔的棉墊,舉手在空中一揮,回答道:「斷胳膊斷腿,這是最常用的重傷手段,但如果需要確定讓對方喪失所有戰鬥力,記住一句話:只有死人才安全。」
聽著這句話,莫山山的眼神顯得有些惘然,似乎不是很理解,為什麼一旦說到戰鬥,寧缺總是很直接地把死亡搬到最前面,她自幼在墨池老師處接受的教育中,修行者之間的較量,勝敗並不見得都要分出生死。
寧缺看她神情,才知道這位書痴少女,果真是墨池裡生出的一朵潔白蓮花,在來到荒原之前,竟是完全不知世間疾苦,不由語重心長說道:「若在墨池清修,當然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就如同我一樣,如果我這時候躲在書院裡讀書,那天天只需要下下棋打打鐵聽聽歌,生活不知道有多幸福,但小樓之外的天地,每多風霜雨雪如劍,你既然已經踏足其間,便要明白險惡二字如何寫法。」
莫山山聽他說得誠摯用心,點頭表示受教,同時感激看了他一眼,只可惜她的目光還是那麼散漫,便是感激也沒能讓寧缺清晰感受到。
「十三師兄,如果對手的實力境界遠超於你,如何擊敗對手?」
「山主……」
「十三師兄,你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這若讓世間俗人知曉,不免會覺得我太不恭敬。」
「那請稱呼我為山山師妹。」
「山山師妹,你剛才問的這個問題……基本無解。如果誰能完美地回答這個問題,那麼他就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人,因為比他強大的人他都有辦法擊敗。」
莫山山眉頭微蹙,沉默很長時間後,認真問道:「師兄,你這句話……是諷刺?」
寧缺怔怔看著她,從碧藍如腰的海子畔,他就發現了一個令自己感到有些不適應的事實,世間除了桑桑外,終於出現了一個能夠無數次擊敗自己的人。
「師妹,你可以認為這是諷刺,不過請不要多想,我言語習慣里的諷刺,往往只是為了加深聽者的印象,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
莫山山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怎樣才能擊敗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
寧缺認真回答道:「遇到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我堅持認為我們只有一個選擇。」
莫山山小臉微仰,帶著期待問道:「什麼選擇?」
寧缺說道:「逃。」
「……」
「不用無言,逃跑也是一種戰鬥,因為面對遠強於自己的對手,你就算想逃,也不見得能成功逃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從逃亡開始教你。」
「師兄,不言勝先慮敗,確實是一種很優秀的品德,但我還是想先學習勝利。」
莫山山坐在窗畔小台上,手執墨筆,準備認真記錄。
寧缺看著這幕畫面,不由感到有些驕傲,又難以自禁地想起去年春天,在從荒原回來的馬車上,自己也曾經像她一樣,拿著墨筆在紙上認真記下呂老先生的每一言每一語,生出很多複雜的感慨,稍定心神後認真說道:「你的想法也對,世間年輕一輩,能在修行境界上超過你的人也不多。我相信大部分情況下,你所面臨的對手,就像昨天的馬賊一樣,要遠弱於你。」
他認真說道:「面對弱於自己的對手,不能有同情憐憫之心,不能有驕傲自大之心,不能把對方看成弱者,而是要把對方當成最強大的敵人來看待。」
「但你必須記住,在戰意上不可藐視對方,在戰術上應該有所選擇。以強敵弱應如猛虎撲兔,一動而出全力,一頭猛虎的全力並不是真的把全部力量都運至雙掌,然後擊殺弱兔,而是專注心神,不給弱兔任何逃脫之機。一撲而殺兔,免去追逐糾纏廝扯之憊,反而能夠惜力。虎勢若現,便是數百隻兔子也不敢異動。」
莫山山記下這段話,抬起頭來,看著他問道:「若兩虎相遇又如何?」
寧缺說道:「佯裝受傷悲苦乞憐說我已經默默愛你一萬年,想盡一切辦法以弱其心志;打他媽媽殺他全家抽他崽子耳光,想盡一切辦法激怒對方亂其心神;若你穿著鞋便去荊棘地,若你衣裳厚便擇苦寒地,想盡一切辦法營造適合你的戰鬥背景;對方力大你爪尖那便遊走而戰,劃破其皮讓其不斷流血,對方爪尖你力大那便靜守而待,任由其予以小傷擇機一舉而入絕境,想盡一切辦法藏拙搶先。」
莫山山聽著他滔滔不絕講著各種情況,目光變得越來越渙散,下意識里喃喃自語說道:「聽上去好像很麻煩的樣子,哪裡去找這麼多的方法。」
「若什麼方法都不管用,那麼你只需要記住最後一條。」
寧缺看著她,認真說道:「兩虎相遇,勇者勝。」
莫山山睜著眼晴,認真地看著他,沉默很長時間,才把這段話里的意味完全明悟,輕聲感慨說道:「師兄,你懂的東西真的很多。」
寧缺總覺得她專注的目光,似乎專注在別的地方,聽著這讚揚,不免覺得有些怪異,說道:「師妹,你在世間有無數仰慕者,經常被你這麼稱讚,我有些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