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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軍主帥營里豎起帥旗。
無數道軍令,從主帥白海昕處向各處軍營里傳去。
片刻後,密集甚至顯得有些暴烈的蹄聲再次響起。
兩千餘重騎兵,伴著戰鼓的聲音,行出隊列,然後分成數十群騎兵,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就像無數團烏雲般,向著青峽處衝去。
青峽出口處,還躺著三百匹重傷難起的戰馬,還有些騎兵正互相攙扶著往回走,這些畫面,都證明了衝鋒對於青峽是無效的。
但西陵神殿聯軍沒有別的辦法。
如果棄馬步戰,或者用重裝步兵碾壓,那麼只可能成為二師兄鐵劍下不停收割的屍體,他們唯一能與那柄寬直鐵劍抗衡的便是衝擊力。
要正面撼動突破書院的防禦,這是唯一的辦法,那便是最好的辦法。
正如天諭大神官說的那樣,只要是人,總會累的。
西陵神殿聯軍有二十餘萬人,輪換上前,他們不會累。
密集的蹄聲一朝響起,便再也沒有斷絕。
兩千餘名騎兵,保持著最有效率的陣勢,分批向青峽處發起衝鋒。每次投入的力量不多,但確保需要書院弟子全力應付。
最重要的是,在嚴峻軍令的逼迫下,這些騎兵要保證自己的衝擊連綿不斷,中間沒有一刻間隔,不給書院弟子任何休息的機會。
黑壓壓的鐵騎構成的波濤,不停地拍打著青峽出口處,那裡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有一道看不見的礁石。
一團烏雲飄過去,撞到青峽上,碎成雲絮,頹然消散。一道黑浪壓過去,撞到青峽上,碎成水沫,無聲落下。
戰馬的慘嘶聲,骨骼的折斷聲,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響起,甚至要比密集如雷的蹄聲更加響亮。
但無論前面的情況如何地悽慘,後面的騎兵依然面無表情地發起著衝鋒,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送死,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用自己的死亡讓書院弟子感到累。
北宮未央沒覺得累,或者說他這時候根本不知道累是什麼感覺。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自己身前的古琴上,他低著頭,專注地看著琴弦最細微的顫動,散亂的黑髮在眼前不停地擺盪。
他身上的衣裳早已經被汗水全部打濕,甚至就連頭髮都變得濕漉無比,隨著他的彈奏,有顆汗珠自髮絲間垂落。
嗤的一聲輕響,那顆汗珠落在琴弦上,瞬間被燒灼成一道青煙。
但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仍然在不停地彈著琴。
他的指頭在琴弦上不停地挑撥捻摁,移動得有如閃電,奏著無聲的樂曲,裹在指頭上的棉布早已經碎裂,隱隱可以看到血跡。
西門不惑也沒有覺得累,他只是覺得有些痛。
他的手很痛。
先前貼在指腹上的那些膠膜,早已經隨著無數聲摁孔的動作,被撕裂,剝落乾涸成粉狀的物事,在簫管旁飛舞,如霧如煙。
光滑瑩潤的簫管上,早已出現了斑駁的血跡。
和簫管本身的隱朱色融在一起,很是美麗。
這對最擅音律的師兄弟,本是書院後山性情最跳脫、開最朗、最愛說笑話的人,但一旦浸淫入音律世界後,卻另有高山流水的清雅風姿。
然而此時,他們毫無風姿可言,更沒有什麼心情說笑話,臉色蒼白,雙唇枯槁,頭髮繚亂,憔悴得有如街頭賣藝的那些老琴師。
他們此時的神情很凝重,很沉重,很莊重。
這種重,讓他們的身上另外展現出一種令人心折的氣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日
青峽之戰第一日。
天氣晴。
宜行喪,餘事勿取。
相對於原野間不時響起的慘呼和墮落聲,青峽出口前一直很安靜,琴弦顫,簫管鳴,始終都沒有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安靜的篷下,忽然響起一聲嗚咽。
那是簫聲。
四師兄霍然抬首,望向西門不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看著他額上黃豆般的汗珠,握著木筆的右手微顫,神情漸趨凝重。
錚的一聲。
又有琴聲響起。
七師姐抬起頭來,拈著繡花針的手指開始顫抖,看著北宮未央,看著他身前已經被血染紅的琴弦,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漸漸地,琴簫之聲偶爾會再次響起。
這代表著北宮與西門真的累了,再沒有辦法像先前那樣,精神飽滿地從頭到尾奏出大音希聲的樂曲,控制無法再精確,而越是如此,他們想要應對那些衝鋒而至的戰馬,便需要消耗更多的念力與精神。
篷下的人們都抬起頭來,沉默看著彈琴吹簫的北宮與西門,臉上寫滿了擔心。
站在篷外原野間的二師兄沒有回頭,他的右手伸向鐵劍的劍柄。
北宮與西門並不知道同門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們的精神與注意力,甚至是全部的靈魂,都在琴與簫之間。
他們自己最先發現了問題。
他們不願意撤出這場戰鬥。
篷下的書院弟子們都清楚,西陵神殿聯軍不顧死傷慘重,也要不間斷髮起自殺式的攻擊,為的便是要拖垮自己這些人,更準確來說是要拖垮二師兄。
因為守青峽,最終還是要看二師兄。
所以他們這些師弟師妹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地替師兄多撐一段時間,讓師兄能夠多休息一段時間,去應對馬上可能便要到來的真正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