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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泗水畔,我本來可以阻止你,因為你是我的本命,但我沒有……我以為這是因為我自己忘記了,但後來才知道,我沒有忘記,只是當時的我本能里讓自己忘記了這一點,因為我,真的很怕你死。」
他抬頭看著夜穹里的繁星和那輪將要出現的月亮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其實,大家都知道,書院裡的師兄師姐們都知道,可是他們也從來不提這件事。」
「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可以不要臉,可以不要命,更不要提什麼忠義廉恥,道德又是什麼玩意兒?如果是以前,為了你我可以把全世界的人全部殺光,只要你活著,只要你好好的,我根本在不乎別人怎麼看我,怎麼議論我,怎麼嘲笑我,怎麼恨我,怎麼怕我。」
寧缺收回目光望向她,微笑著流淚說道:「但……這次不行,書院裡的師兄師姐們,長安城裡的那些人,他們對我很好,對你也很好。如果讓你回去,老師會死唐國會亡,人間再也不會有書院,所以我不能聽你的。」
月亮終於在夜穹里出現,就在他的身後,只是並不明亮,因為月有陰晴圓缺,今夜的月兒那般黯淡,仿佛隨時可能熄滅。
「我也會死。」
在寧缺說話的時候,桑桑一直沉默,直到此時。
她看著他平靜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書院和你,在懸空寺里,我不會被那些僧人逼的如此狼狽,你應該很清楚,我正在一天一天變得更加虛弱,如果你不讓我回去神國,那麼總有一天我會死。不要說什麼變成真正人類,然後修行的話,我說過,我不喜歡欺騙自己,我是昊天,怎麼可能變成人類呢?變成人類的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你又如何保證我能活著呢?」
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夫子是昊天世界無數萬年來的第一人。昊天來到人間,這也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至於他這個由域外世界而來的客人,更是特殊,誰也不知道他們三人書寫的故事,最終的結局是什麼。
昊天不知道,夫子不知道,寧缺更不可能知道,所以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走到廚房門口,回頭對她問道:「我給你煮碗面吃?」
桑桑靜靜看著他,眼神里沒有失望,只是有些淡。
「我沒有胃口。」
說完這句話,她走回臥室,上床蓋好被褥,像賭氣的孩子那樣,把被褥拉的很高,高到蓋住了臉,似乎這樣會好受很多。
沒有過多長時間,寧缺走進了臥室,掀開被褥,把她扶起來。
她說道:「我說了,我不想吃麵。」
寧缺說道:「把腳燙一下再睡。」
桑桑這才看見,床前一盆冒著熱霧的清水。
寧缺蹲下,替她把鞋脫掉,試了試水溫,發現剛好,把她那雙如白蓮花的腳放下水中,仔細擦洗,便是腳趾縫裡都沒有漏過。
一夜無話。
清晨醒來,桑桑沒有起床,而是繼續躺在被窩裡看著屋頂,乾淨的房梁結出了一道蛛網,蜘蛛在網的邊緣靜靜等待,待有昆蟲撞網,它便殷勤地爬過去,以最熱情的姿式,把食物殺死然後貪婪地汲取其間美味的汁液。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需要決定。」她側身,看著寧缺的臉,說道:「如果你不讓我離開,我就把所有人都殺死。」
寧缺揉了揉眼睛,說道:「沒米了,買菜的時候,記得提醒我買一袋。
用米缸里剩下的米煮了鍋粥,兩個人喝完後,便去了菜場,先去了米店,就在寧缺準備付錢的時候,忽然發現米袋裡多了個人頭。
米店老闆的人頭。
鮮血從袋子裡滲出來,至於袋子裡的米,更是早已被染成了殷紅色,看上去就像齊國特產的血稻,泛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夥計和買米的婦人們,看到這幕畫面,驚的連連尖叫,白鋪外衝去,然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跨出門檻,便變成了死人。
昊天要讓一個人死有無數種方法,她可以讓人死的悄然無聲,神情喜樂,仿佛還在酣睡,並且正在最甜美的夢境中。
但很明顯桑桑沒有選擇這種方法,為了讓寧缺的感覺更直接,更展現自己的決心,她用的方法很血腥,米鋪里到處都是斷肢殘臂。
寧缺臉色蒼白,看著她,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走出米鋪,根本不敢再去買菜,低著頭在菜攤間快步走過,無論那些已經相熟的菜販如何喊他,他也不理,甚至忘了手裡還提著染血的米袋。
桑桑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做,但隨著他的腳步移動,他所經過的菜攤全部變成了血澤,那些菜販悽慘的死去。
「夠了!」
寧缺在菜場門口停下,前方的街道上滿是人群,他不敢向前再走一步,他只能轉身,望向桑桑憤怒地喊道。
菜場裡到處都是血,已經淹過了他的鞋底。
桑桑在血海里走來,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看著這幕畫面,寧缺的身體顫抖起來。
然後,他漸漸平靜,蒼白的臉頰上寫滿了疲憊。
他看著桑桑說道:「這對我沒用。」
桑桑說道:「我想試試,而且,如果死的是唐人呢?」
寧缺沒有說話,開始緊張。
因為她已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