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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就像洪水一般四處橫流,死亡就像隨處可見的積雪,信徒們驚恐地四處逃散,那些來到廣場的普通民眾,也不幸地被拖入這場悲劇。
沒有人能阻止慘劇的發生。
葉蘇看著這幕畫面,舉起手臂,想要讓人們讓開,卻沒有人能夠看到,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就算能,也沒有人能夠聽到。
陳皮皮扶著他,臉色蒼白至極。
十餘名劍閣弟子,已經被衝散,匯入人群之中,與人數遠超己方的敵人艱苦地戰鬥著,就像是與洪流抵抗的礁石,雖然堅強,卻哪裡能夠挽狂瀾?
隆慶站在台下,只要向前再走十步,便能來到葉蘇身前,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沉默地看著葉蘇,讓葉蘇沉默地看著這些畫面。
今天或者不是新教覆滅的開端,但必然是葉蘇的死期,正如寧缺對觀主說的那樣,隆慶很想看看,葉蘇究竟如何成聖。
葉蘇站在朝陽里,身周的光線折射,帶著神聖的意味,遊記最後一筆落下,他便走上了成聖的道路,天地已然變色。
隆慶很想看看,這天地還能如何變色。
便在這時,天地真的變了顏色。
街巷裡有積雪,民宅上是烏檐,黑白相襯,再加上那些沒有完全凋零的樹葉,便是這座城市最基本的三種顏色,廣場四周也不例外。
只是昨日到今晨,道門兩番屠殺,地面上多了很多血。
然而此時,那些顏色都不見了,白色的殘雪,黑色的瓦檐,青黃色的樹葉,紅色的血污,都變成了單調的黃色,黃沙漫漫。
隆慶神情微變。
因為這次天地變色與葉蘇無關——葉蘇雪山氣海皆廢,聖賢之意在於筆端,在於新教的教義,無法影響真實的戰鬥。
讓殘雪瓦檐冬樹血污盡數變成黃沙的,是另外的一道力量。
第五十四章 漫天黃沙里的告別
沒有人注意到,在西陵神殿護教騎兵殺入廣場的時候,有名中年書生也來到了場間,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靠近了高台。
那中年書生穿著尋常,風塵僕僕,渾身是汗,身後死死繫著個包裹,他來到台前,以最快的速度解開包裹,從裡面取出一塊木盤。
那塊木盤不知是用什麼木頭製成,紋路極為細膩,又給人一種金石的質感,感覺很是奇妙,盤裡淺淺堆著一層極細的黃沙。
這是一塊沙盤。
修行界最著名的一塊沙盤:河山盤。
河山盤出現,整個世界,便進入了河山盤之中,那層淺淺的黃沙,在空中飛舞,然後落下,便把天地的顏色塗黃,緊接著,把一切都變成了黃沙。
堅硬的青石地面,變成了鬆軟的沙漠,正在高速衝刺的戰馬,驚鳴聲聲,重重地摔倒在地,前蹄悽慘地折斷,馬背上的神殿騎兵則是直接摔昏過去。
極短的時間裡,便有數百名神殿騎兵墮馬,相反,那些惶恐不安躲避的新教信徒,雖然也變得行動困難,卻不至於被這片黃沙傷害。
黃沙有時如水,因其柔,故勝堅強,故憐弱小。
隆慶的雙腳也陷在黃沙之中,他清晰地感覺到沙底傳來的吸噬力量,神情變得非常凝重,極為艱難地提起右腳,想要向前踏去一步。
忽有風起,席捲起黃沙,攔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視線越過飛舞的黃沙,落到台側那名中年書生的身上。
陳皮皮看著中年書生,驚呼道:「四師兄!」
中年書生沒有回應,只是與隆慶對視。
隆慶微微蹙眉,今日他奉命前來殺葉蘇,屠新教,猜到書院可能有所準備,卻沒想到來的不是那道鐵箭,不是大先生,而是此人。
范悅,書院四先生。
在書院後山那些有趣而可怕的人物里,范悅是一個相對低調的人,他入門很早,排序很前,卻只是洞玄巔峰境界,和李慢慢、君陌完全不是一個層級,三師姐余簾雖說那些年表現的也一直只是洞玄境,但當她把西陵神殿掌教熊初墨打成廢物之後,誰都知道那只是表象罷了,而他卻是真正的洞玄境。
當然這並不重要,夫子收徒向來有教無類,不在乎他們修行的天賦,但後山的人們都有自己最擅長專精的領域,在那個領域裡都能做到最好,比如五六八九十十一那些傢伙,只有范悅顯得相對弱一些,他擅長符道,卻不及莫山山和寧缺在這方面的天賦,他擅長謀略算策,卻不及余簾,他擅長設計,在這方面連六師弟都不如,更何況書院前院還位黃鶴教授,真要說最強的,或者只是打算盤。
這些年書院後山漸漸展露在世人的面前,他還是那般不引人注意,沒有過太多驚艷的表現,只有書院後山的同門們知道他很重要——這些年書院乃至唐國對外的謀略布置,都出自於余簾、寧缺還有他的推算,而且他擁有一件當今修行界最珍貴的法器,那就是河山盤。
當年在青峽之前,正是靠著河山盤,書院諸人才能避開觀主的那一劍,他耗盡心血困住那一劍,才讓君陌有大展神威的機會。能困住觀主的劍,可以想見他和他的河山盤如何強大,今天他便帶著河山盤來了。
事實上,他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西陵神殿對葉蘇和新教的態度,書院很清楚,但無論大師兄還是余簾和寧缺,總以為觀主是能夠被說服的,既然殺死葉蘇對道門沒有任何好處,觀主便一定不會去做,只要觀主保持沉默,那麼有唐小棠和劍閣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