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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枚大師神情驟變,從斷牆上向下翻去。
嗡的一聲輕響,弦聲在小院四周響起,而那枝誅神滅佛的鐵箭,在弦聲之前,已經來到斷牆,擦著七枚大師的耳畔穿射而過!
七枚大師的耳垂碎裂成鮮紅的血肉粉末,向空中拋散。
鐵箭去勢不竭,在兩名西陵神衛的胸腹間轟出兩道恐怖的箭洞,然後深深射進地面,只留下一道幽黑的箭洞。
那兩名西陵神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倒地而死。
七枚大師看著遠處瓦檐間快速穿掠的那道身影,知道再也追不上對方,滿是鮮血的臉上流露出極為複雜的神情。
第十章 佛至人間,我正在與人間戰
兩個晉入知命境多年的成名強者,居然奈何不了一個剛入知命的年輕人,甚至連留住對方一些時間都無法做到,這個事實確實很震撼。
羅克敵箕坐於地,臉色蒼白,渾身是血,虛弱至極,靠著樹幹才沒有倒下,身旁月輪國的宮廷御醫,還有一名來自西陵神殿的神官,正在緊張地替他治療。
他此時喉骨盡碎,失血過多,視線有些模糊,在看到寧缺縱上斷牆逃離那個畫面的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裁決大神官葉紅魚。
在去年春天之前,羅克敵的實力境界一直在葉紅魚之上,然而在那些年裡,縱使他對葉紅魚有無盡貪慾甚至是凌辱折磨對方的畸形衝動,但他從來不敢對葉紅魚做什麼,就連正面挑戰都不敢。因為他知道,雖然自己的境界高於葉紅魚,但如果真與葉紅魚生死相爭,最後死的人肯定還是自己。
羅克敵一直以為像葉紅魚這樣強大到可以超越境界、可怕卻讓你想不明白究竟為什麼可怕的人只有一個,直到他今天與寧缺交手,他這才發現,原來寧缺和葉紅魚是同一類人,掌教大人認為寧缺同境界無敵,果然極有道理。
看著早已沒有人跡的重重烏檐,羅克敵痛苦地咳嗽起來,頸間的血肉再次崩開,甚至有些白色的骨屑濺出,圍在他身旁的月輪國宮廷御醫和那名西陵神殿的神官,嚇得臉色比他還要蒼白,趕緊繼續治療。
羅克敵恍惚恨恨想著,就算寧缺你同境界無敵,但遇到知命境巔峰依然只有死路一條,而且裁決神座在荒原上,難道你還能帶著冥王之女逃走?
七枚大師站在街對面的那間小廟屋頂,向四周望去,只見雲層之下的朝陽城一片清靜,哪裡能夠看到寧缺和冥王之女的身影。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被井字符切割開的臉頰,血肉道道向外綻裂,看著異常猙獰,卻又極為奇妙地生出某種肅然悲憫的意味。
七枚大師舉頭望天,看著天上那層厚厚的烏雲,確認雲層和先前相比,沒有發生任何移動,知道寧缺和冥王之女還在城中。
「我一個人留不住你,如果城中的數十萬人一起來留你呢?」
白塔寺里鐘聲響起,然後向朝陽城中傳播,和平時中正平和悠遠的鐘聲相比,今天的鐘聲顯得特別急促,響個不停,仿佛聲聲都在催促著什麼。
朝陽城內,聽到鐘聲的各座佛寺,無論大小都開始鳴鐘,穿著僧衣的小和尚,吃力地推動著鍾槌,身材瘦削的老和尚,張著嘴喘著氣,用力地敲打著手裡的銅鑼,緊接著,月輪國各官府衙門裡的鼓聲也響了起來,然後是各街巷裡正敲響了防盜鑼,更夫們敲響了手中的竹梆。
鐘聲鼓聲鑼聲梆子聲,各式各樣的敲擊聲,在朝陽城的大街小巷裡響起,城內的人們紛紛走到街上,議論紛紛,然後從里正或是僧侶處知道了原因,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極為震驚,然後惘然不知所措。
寧缺背著桑桑在偏僻的巷子裡快速奔跑著,根本顧不上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和唇角殘留的血漬,那些清脆或沉嗡的鐘鼓聲,就像是催命的音符般,不斷向他的耳朵里鑽進去,讓他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卻沒有任何停頓。
背著桑桑奔跑在光天化日之下,極為醒目,已經有很多人看到了他,但他沒有找個偏僻的地方再次藏匿,因為街道上的目光太多,他找不到任何機會,而且有大人物馬上就要進入朝陽城,再在城中藏匿,並不是很好的選擇。
最關鍵的是,現在城中的居民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奔跑,暫時還沒有人來攔阻他,他必須抓住這段很短的時間逃出城去。
整整一個冬天他都藏身在這座城市裡,早就做了充分的查探和縝密的計劃,這些偏僻的街巷他非常熟悉,逃離的路線已經挑好。
那名叫七枚的懸空寺僧人,雖然強大而且身法迅疾,但如果不想變成被元十三箭射殺的目標,便無法追上他,而一旦讓他甩脫那名僧人,逃出朝陽城,與大黑馬會合,那麼人世間便再難找到能夠追上自己和桑桑的人。
他背著桑桑低著頭拼命地奔跑,雙腳不停踩踏著街道的青石地面上,發出沉重的撞擊聲,因為速度太快,他的腳下帶起一道煙塵,黑色的院服獵獵作響,就像是一面旗,汗水從臉上不斷淌下,斜斜擦著臉頰向後飄去。
大黑馬和車廂都藏在朝陽城北的大青山里,而在他出城的計劃中,卻不是由北城門出,而是選擇了西城門。隨著狂暴的奔跑,距離西城門越來越近,甚至已經能夠看到那裡的建築,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放鬆的情緒。